烛火昏暗，熏香弥漫，萧北林耐心的听红姨把事情给说明白了。
原来这赤燕早就把算盘打到了沙堡身上，甚至不惜派出大量细作潜入烧光粮草，逼着这关内第一大势力为自己所用。
萧北林摸了摸下巴，“那为何不向中原购粮？沙堡这么多年的财富累积，不该缺这点钱。”
“要是有钱就好了！”红姨轻笑一声，“你也以为这沙堡里攒着无尽的财富对吧？呵，看看这个吧。”
她从床榻上翻出一本蓝皮书，反手直接扔到了萧北林的怀里。
书本极旧，白色的纸张泛黄，萧北林翻开封面，第一页上写着几个数字，后头又跟着一连串的银钱数。
往后再翻，每一页上都是数字加银钱数额。
萧北林不解：“这是？”
“前头的数字代表沙堡收留的流民，后头的则是拨出去安置他们的银钱。”
萧北林愣了愣，他完全没有想到沙堡居然会花这么大的力气收留难民。
红姨懒懒的卧在那个美人椅上，“你现在该明白了吧？沙堡本就没有多余的钱，他们烧了我们的口粮，就等于是将沙堡这上上下下数千人的性命攥在了手里，我们要活，就得听他们的话，当他们的狗！”
大漠冬季寒冷且漫长，如若没有足够的粮食，这么多人很难挺过去。
萧北林看向面前的这个女人，平静道：“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这些事情已经不是一个仆从能够知晓的，即使是作为她要拉拢的温大人身边的仆从。
红姨伸手抚过自己的长发，似笑非笑的看着面前的这个人，“当然是为了讨得些许同情，请人家不要三番四次的带兵前来骚扰，您说是吧？”
“萧大将军？”
阁楼里霎时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有凉风吹过，晃的烛火摇曳，人影闪烁。
萧北林忽的低笑一声，“既然你已经知晓了我的身份，那我也就没必要跟再你兜圈子了。”
“你说是吧？沙翁。”
红姨身子一僵，随即以笑掩饰：“萧将军说的什么话？奴家可听不大懂呢。”
“也是，”萧北林拽过一旁的椅子坐下，大咧咧道：“我要是在外头说沙堡的主人其实是个女人，也会被当作是胡话吧？”
武功高强又知道沙堡如此多的底细，甚至能直接指出他的身份，面前的这个人只可能是那高深莫测的沙翁。
萧北林这话说的轻巧，却让红姨立马变了脸色，“你是如何……算了，要是连这个都看不出来，你也就别当什么萧家军的统帅了！”
萧北林笑道：“承让了，红姨才是让我大开眼界，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什么巾帼，我也不过是个可怜人罢了，”红姨揉了揉眼角，“只有可怜人才会躲到这沙漠里，再建一座城护着其他可怜人。”
“前年河流决堤，去年旱灾，今年又有叛乱，更别提那些大大小小的贪官污吏，天灾人祸不断。”
“这世道，叫人怎么活下去啊？”
红姨这一声轻轻的叹息砸在萧北林的心口上，让他闷疼不已。
这世道，这王朝，是真的烂的不能再烂了。
可他又能怎么办？除了守好这一方天地，再没有别的能力。
萧北林问：“那你为何之前与朝廷作对，现在又将这些事情告知于我？”
“朝廷里头的都是些肮脏的老鼠，我恨不得他们死，可你不一样。”红姨的指甲划过桌面，剐蹭出刺耳的声音。
“你是玉门的天，玉门的地，你护的是玉门的百姓！我也不愿做那无情无义的人，所以才特地下了帖子引你前来，为的就是告知你一声，这赤燕已经不同往日，他们早就开始打听消息，甚至是布下了局。”
萧北林皱眉：“那沙堡怎就不能拒绝？若是赤燕破了玉门，沙堡怕是也难以幸免。”
“拒绝？呵，”红姨嗤笑，“大将军您去给我找来这数千人过冬的口粮？”
萧北林无言以对，他自己的粮饷都还被人扣在手里，又怎么顾及得了他人？
见他沉默，红姨又接着说道：“我不过是来给你提个醒，要将军能有些防备，至于南国会不会网？”
“和我，和沙堡又有什么关系呢？”红姨说的极为轻，眼里却又多了几丝愁绪。
萧北林眼前一亮，猛的跪在地上，行了个大礼，“臣萧北林，多谢娘娘提点！”
红姨睁大了双眼，失手打翻了桌子上的烛台：“你…你是如何知…知晓？”
不！不该有人知道她还活着！
萧北林低声说：“娘娘忘了，臣乃飞龙十年登科武状元，曾在殿上与您有过一面之缘。”
他最开始便看这女人眼熟，只是一直不敢相信这人会是金銮殿上的凤凰。
“飞龙十年……”红姨喃喃道，“竟然已经过去了十二年之久，怪不得我都忘了，都忘了啊……”
十年前的一旨皇命，九五至尊将结发之妻皇后的母家斩杀殆尽，皇后被废，自此后下落不明。
有人猜测是被关了冷宫，也有人说其实早就被皇上秘密处死。
可没有一个人能想到，这人居然一直躲在关外，还建了一个大名鼎鼎的沙堡。
萧北林又道：“娘娘……您这些年可还安好？”
“怎么不好？萧将军，出了那皇宫的大门，我才觉得自己是真的活着。”
“那当初……”到底是没忍住，萧北林实在是想知道缘何皇上会下那样的一道残酷的指令。
红姨无所谓：“也没什么，就是他觉得自己的权利，自己的地位受到了威胁，于是便要出手处理，帝王都是这样的。”
或许也曾年少情深，也曾山盟海誓，但终究敌不过权利和时间的消磨。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最终还是走上了相对无言的老路。
皇家的事，萧北林不好再多问，“不管如何，今日还是多谢娘娘提点。您放心，我不会再带兵踏入沙堡一步，今天晚上我见的也只有沙堡红姨，在下告退。”
红姨轻声笑，眼波流转，“那就多谢大将军了，只不过…您现在应该走不了了吧？”
萧北林一惊，忙运息提气，却发现自己不知何时中了毒，气息凝滞，双腿发软，甚至眼前还一阵阵的发黑。
“你！怎…怎会…”萧北林撑住桌子摇摇晃晃的起身，他明明在进这个房间的一瞬间就已经闭气了，又怎么会中招？
红姨伸手点了点床边的香炉，“萧将军，真不好意思，我之前怕你不合作便点了这香，这玩意儿不用吸入，沾染在皮肤上就会发作。”
她嘴里说的无辜，脸上的表情却是在十足的看热闹。
本来还想用“美人计”威逼利诱，可谁想到这萧大将军这么容易就同意了，让她失了好大的乐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