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古铜自然看见了男孩的眼神，他立马就意识到这人已经看见了那跟铁链，那根牢牢拴在他腿上的铁链。
他泄愤似的狠狠拽了两下，一阵激烈的碰撞声后，铁链却没有丝毫的变化，房间里一时只剩下让人窒息的沉默。
明明那碗饭就放在自己眼前，离他也最多不过是三步远，可是无论怎么的努力，只要腿上的铁链还在，就永远都没法再往前走一步了。
对现在的这碗饭是如此，对他从小到大的经历，也是如此。
从来不可能拥有完完全全属于自己的东西，外人当他是洪水猛兽，却不知道这只猛兽早就被拔掉了獠牙，砍断了利爪，用条铁链给锁了起来。
李古铜苦笑着摇了摇头，他这个李家大公子当的可真够失败的，其他东西先不说，现在连碗饭都快吃不到了。
可当他再抬头的时候，有人已经举着托盘，将那些饭菜端在了他的面前。
男孩的眼里亮晶晶的，无比平静的开口：“吃饭。”
李古铜突然就愣住了，想问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从哪儿开始，最终也只憋出一句：“我脚上有铁链。”
他其实是想问男孩，你难道没看见我脚上的铁链？你就不想问问我脚上为什么会有铁链？你…就不想知道为什么堂堂李家的大少爷，会被像只野狗一样的栓起来？！
那些异样的眼神，他从小到大都见的多了！
可看见那双清澈的眼睛，又什么都问不出来了。
白永安点头，不太明白他在纠结什么，“我看到铁链了，所以我端过来给你吃啊。”
男人被噎的没话说，他好像突然就忘了这人还是个傻子，是个只会直来直去，想的特别简单的傻子。
“行了行了，别端着了，你就放在地上吧。”李古铜往后撸了一把头发，盘腿直接靠着墙坐在了地上。
白永安把托盘放在面前，也跟着坐下了，咚咚则蹭到了身边，乖乖趴在了他的大腿上。
李古铜端着饭猛的扒了一大口，嚼都没怎么嚼就咽下去了。
他从早上开始就没吃一点儿东西，现在早就饿的有些头疼了。
白永安坐在他对面，一边摸着小猪崽的头，一边在心里琢磨。
既然李古铜压根就没有强占李翠的行为，那为什么这些谣言会传的满城风雨？又为什么这人连一点儿澄清的意愿都没有？
这背后会不会是有人在做推手？莫非是有人故意要弄坏男人的名声？那这人又会是？
房间里的两个人，一个忙着吃，一个忙着想，一时间就只剩下了碗筷碰撞和吞咽饭菜的声音。
风卷残云的一顿过后，李古铜揉了揉有些胀痛的肚子，最后打了个嗝儿才算是真的满足了。
等白永安再回过神来，托盘上的食物已经被消灭的一干二净了，就连点饭粒都没剩下。
这可是两个人的饭量啊！白永安无奈，算了算了，反正他也不饿，大不了一会儿再去厨房找点吃的。
李古铜伸了个懒腰，这时候才看清楚了男孩腿上还趴着个小东西，“你这是弄回来了个什么？猪？”
白永安摸了摸咚咚的小耳朵，“咚咚，娘给我的钱，我去街上把它给买回来的。”
“你还给一只猪取名字了？啧，奇了怪了，那老太婆居然会允许你把这脏东西给带进家门，你是给她吃了什么迷魂药啊？”
白永安没说话，伸手戳了戳咚咚的鼻子，惹的小猪崽打了好大的一个哈欠。
李古铜看着觉得好玩，索性凑近了些，也伸手使劲摸了摸咚咚的头，“你是在哪家买的？这纯白色的看着还有点意思啊。”
“街上，叫李保平。”白永安说完就抬起了头，仔细的观察着男人脸上的表情。
听见了这个名字，李古铜手上的动作一顿，“李保平啊？你是去在他家里买的？”
“嗯。”男孩点头，揪着咚咚的小尾巴放在手心里搓。
李古铜看了他一眼，又接着说：“那你应该见着他妹妹了吧？就是叫李翠的那个。”
白永安又点头，“院子里见着一个女孩，在摔东西呢，还骂人。”
“骂人？”李古铜挑眉，“她骂什么了？”
“骂…好像是骂负心汉还是什么的，我在屋子里找咚咚，没听清。”
男人闻言特别无所谓的笑了笑，低头自语：“骂的倒是够难听的啊，算了，嘴到底还是长在他们身上的，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吧。”
这人就真的一点儿都不在意自己的名声？白永安微微皱眉，刚想再把话题往那上头引一引，就听见外头有人在喊。
“大少奶奶！您和大少爷吃完了吗？大少奶奶找你来着呢！”
“知道了！我就来！”白永安起身前还不忘将剩着的一点儿菜叶子喂给咚咚，又嘱咐道：“你好好看着它啊，别让它给跑了。”
李古铜不耐烦的摆手，“知道了，不就是一只猪崽子嘛，你还真拿它当宝贝儿子养啊？”
“那你就是它爹。”白永安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完全没给男人反应的机会，一溜烟的就跑了出去。
等李古铜后知后觉的想起来，人早就跑的没影了，无奈他只好转移目标，使劲拍了拍咚咚胖乎乎的屁股。
咚咚本来在吃东西，被他这么一打，嗷嗷的直叫唤，听着无比的凄厉。
李古铜没好气的往它嘴边塞了一片菜叶，“叫什么叫？我可不是你娘啊，惯着宠着你，在我这儿，就是得挨打的！严父手底下才会有懂事的好孩子，知道吗？”
小猪崽子的眨巴眨巴自己黄豆粒大小的眼睛，乖乖的哼唧了一声。
滑稽的模样逗的男人乐呵的不行，像是重新找回了遗失多年的童年乐趣。
愉悦又轻松，甚至能让他忽略自己居然成为了一只猪崽子父亲的角色。
这个小小的屋子李古铜住了快有二十多年，脚上的铁链，也拴了他二十多年。
昏暗又闷热的房间通常只有他一个人，可现在不一样了，他有了个傻子，还有了只猪陪着。
黑暗了好长时间，突然有一束光照了进来，即使这束光特别暗淡，特别小，却依旧给他带来了无上的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