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这真的不是一场轻轻松松就能够征服的路程。
谢知予侧过脸，小心谨慎地探出视线查看情况，然后又转过头无声看向身后的精神力异能者。
几秒后，那人睁开眼睛比了个手势，示意情况暂时安全。
于是收到确认信息的谢知予转而对着紧贴建筑物墙壁站在那里的近战人员点点头。
收到信号的人舔了下自己的嘴唇，捏紧缠绕着既是护盾又是武器的拳头，然后深呼吸一口气，准备要先踏出这一步。
这是他们自己共同做出来的决定，现在的紧张绝对不是退缩向后的道理。
“嗯。”
凝神，迈步，提拳，贴墙，前进。
经历过差不多两个月的磨练，这一套动作基本上只要是负责近距离战斗的人员就已经能够做得非常熟练。
跟随着前面开路的队友，后面的人保持着比起之前稍微发生了些变化队列依次进入这片由高大混凝所阻挡出来的阴影中，纷纷都提起了十二万分的小心警惕。
什么都没有发生。
谢知予身旁的精神力异能者睁开眼睛，先是恍惚而迟疑的看了看周围，然后压低声音对着紧绷神经心情警惕的队友提示情况。
“那些感染者开始聚集过来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对方疲惫地眯起眼睛抹了把流下来进入到衣领中的汗水，同时隐约在心里感觉到有些疑惑不解——
这片阴影里面的感染者们似乎比起机场内其他地方······甚至于是之前自己所碰到过的都要，都要······具有活力很多。
很糟糕的进入感受。
这种对比就类似于赛场上，按部就班做好准备的运动员和他身旁喝了兴奋药剂再上场的竞争对手一样。
直观且强烈。
如果对方是人类，那么大概会被评价为一次性饮用了接近于致死量的运动功能性饮料。
说实话，眼前的这个事实足够让只要是靠近的精神力异能者都感觉到莫名其妙的心绪慌张。
上次心脏抽搐性的跳动糟糕成这样大概还是在——想起来了，是在第一次执行任务的时候，涵城县，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到那名极其特殊的感染者的时候。
但是现在······和那个时候比较起来似乎又很不一样。
就像同样都属于碳酸气泡饮料，可乐和雪碧也完全不能够画上相等号。
所以，这到底是——等等，后知后觉的冷汗在瞬间蔓延着席卷上这名精神力异能者的后背以及大脑，肆意掀扯起来惊涛骇浪。
那人的五脏六腑都似乎神经抽搐地紧缩了一瞬间，反射性惊慌到作呕，几乎想要一巴掌拍碎自己的脑壳。
思路怎么就莫名其妙拐到这些地方上面来了！？
他的大脑因为挣脱原本思路而恍惚了一瞬，然后瞬间清醒到极致。
于是回过神来的精神力异能者简单几句话把事情给说清楚，然后在感觉到那些怪物逼近的时候，难以控制地咽了咽口水。
这时候，谢知予的余光也捕捉到了画面投映到视网膜中。
“来了！”
她甚至于都来不及把那口呼吸给清理平整，直接就伸手扯住从开始到现在都保护在自己身旁的黎羽。
满是灰土和血迹的两只手默契交握，异能连接、发动。
那种奇妙的感觉伴随体力飞速消耗冲袭而来。
青绿色的风痕变化成最锋利的刀刃，重击砍下了那几个感染者的头颅，头骨隔着僵硬皮血和地面撞击的声音沉闷又清晰。
直直刺激得在场所有人都心脏发毛抽搐。
头颅滚落，迅速变化成骨灰，继而被吹散在阴影中。
黎羽本能勾动手指，借着之前谢知予和他并没有断裂开的奇妙连接，极其精准地找到作为战利品所存在的晶核然后让它们撞入自己的掌心。
硬质边角互相交锋，感觉尖锐而突兀。
这时候，谢知予的身体突然极其明显地摇晃了一瞬间，黎羽本能发怔，然后在大脑都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直接伸出手去搀扶旁边身体无力几乎就要向下坠倒的人。
世界上存在着的任何事物，大概都遵循同样的道理——‘更好用，那么需要付出的代价就会更加巨大。’
“姐姐！？”
黎羽惊愕，瞬间想起昨天被单独开小差的时候，听亭台和楼阁无意中隐约提了一句的信息——
“据说啊，相比起精神力异能者，视觉强化异能者如果和要和搭档建立起来异能连接，那么攻击成功后所消耗的精力也会更大。
具体原因嘛·····我们猜还是术业有专攻，毕竟从名字上来分析，精神力异能者本身就和这件事情具有十分直接的联系，而视觉强化么，虽然说是也产生了局部的精神力变异，但程度很细微。
两者的对比几乎就等同于，专业级别的选手和准备不那么充分的业余人员。”
这一段落的交谈进行到最后，亭台又开始检查自己练习的情况，然后又随口嘱咐了他和身旁的谢知予一句。
口吻比起之前来说瞬间认真了很多。
“如果你们两个在明天能够把这个东西成功应用到实战中，那么千万要注意体力消耗。晶核一定要始终都放在容易拿取的地方，那玩意儿对现在的我们来说简直比末世前的肾上腺素注射试剂都要有用，而且还没什么副作用。”
花费半秒钟时间，大脑就把黎羽不知不觉忽略到脑后的信息给重新组合成画面展现在他的眼前，并且用剩下的半秒钟时间让他成功全部回忆了起来。
黎羽着急忙慌地顾不上迅疾围涌过来的感染者直接先把手伸入谢知予的衣兜，代替她拿出被当作战备补充品放在里面备用的晶核，然后塞进对方的手心。
一连串动作干脆利落。
用外力替她闭合上有些脱力的手指，然后又覆盖上自己的手握着紧攥住，同时迫然抬起视线，借着稍微不那么有利的光线开始辅助队友解决这群感染者。
说实话，如果不是还要顾及战斗和身旁需要空闲逐渐恢复精力的人，黎羽几乎就想要一巴掌狠拍向自己的脑壳。
闷痛又沉重的那种。
昨天亭台和自己提起这件事情的意思就是提醒他要在任务过程中的保护好自己的搭档，他却好，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干脆直接把这件事情给忘干净了。
明明睡过一觉后爬起来，今天早晨刚要出发的时候，他还记得这件事情的。
他的这大脑，该灵活的时候罢工死机，关键时候掉链子——这都什么事情！？
莫名其妙的，黎羽在慌忙百乱还有被勉强控制下去的自责中，脑回路稍微拐弯地体会到了士兵训练中，抗压和意志力集中的重要性。
————*————
体力消耗巨大，吸收的晶核填补不住异能使用，大脑过度紧绷，疲惫逐步导致思维混乱和崩盘······
压迫和绝望带来了困顿的阴云，多种情况重叠附加，这场战斗显得十分艰难。
二十多岁年纪的小队长在敏锐察觉到队友状态的下降后，在击碎一只感染者脑壳的瞬间突然过电吞冰一样的意识到带领现在这支队伍成功完成任务的最大难点。
不是人心不齐，也不是隐藏的矛盾难以调和的可能性，更不是其他杂七杂八莫名其妙的莫须有事情，而是——
在这支小队里面，曾经系统而持续接受过专业性训练并且切实具有足够实战经验的人，只有他自己一个。
组成小队的这些异能者虽然足够坚强地在末世中存活到现在，但他们的战斗经验并不丰富，身体素质跟不上，而且对于自己状态的调节也几乎可以说得上一句差劲······
总而言之，也就是等同于正在发育的菜鸟。
所以，那名精神力异能者会因为疲惫而大脑思路逐渐拐歪变得并不敏捷，而黎羽会因为所遭遇的情况太多而忘记要照顾自己身边的搭档以及女朋友······甚至还有，在进入到机场还没有多久就已经丧失掉一条生命的那个队友。
小队长恍惚了半秒，想要责备检点反思，可是现在的紧张情况却完全没有给他余留有这个机会。
情况更加焦灼糟糕，小队中的成员，每一个人身上都或多或少地又新添了很多道新鲜血口。
衣服破烂，伤痕有的还算浅，有的却深刻到见骨。
不能够再拖了——
小队长这样想着，同时冒险迅速张望过前后两个方向，却极其崩溃地发现它们恰好出于这条道路的中间位置。
这是个艰难的抉择。
前进与后退的距离相同，感染者在两方虎视眈眈嘶吼猛烈，队员们状态不容乐观······不，其实也并不艰难。
小队长恍惚意识到——两害相权取其轻，这个道理他初中没毕业就会写了。
他的表情重新坚定起来，从自己的口袋中掏出一块晶核握在手里，同时用尽全身几乎是全部的力气在前面的感染者面前竖起一道火墙。
火焰迅速无风无料的壮大，却巧妙地没有波及到参与到战斗中的任何一位队友。热辣干涩的气息充斥鼻腔，几个人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就又听到他们的队长难得用嘶吼的方式说出一句话——
“走，直接向前，冲过去。”
要么前进，要么死亡。
所以说，这确实不是一个很难做出来的抉择。
————*————
唯一值得庆幸的事情有两点——
首先，精神力异能者在他们决定通过那条道路到达光明的这一边的时候，所评估出来的情况并没有包含虚假的成分在里面。
所以在最后，虽然十分地狼狈且艰难，但是他们仍然成功通过了那条道路。并且付出的代价都还在能够接受的范围内，起码并没有人出现断胳膊断腿的情况。
最严重的也不过就是身上的伤口更加疼痛，配合疲惫的精神和身体，几乎都要到彻底脱力的地步。
说实话，这一点让队长，或者说是所有人都忍不住松了口气。
毕竟只要不傻就都知道，在现在这种情况下，队伍中最不能够出现的就是任何跨越过那根紧绷接受限度的意外情况。
在积攒了疲惫和痛苦的前提下，崩溃将来得格外轻易。
而第二点么，则是在成功进入到烈阳下并且解决掉最后几只感染者后，由那名精神力异能者所指出来的猜测。
“没事的，他们应该，应该不能在除了那些建筑物周围的······其他地方活动。”
原本，突出重围的队长是打算要借着现在所存在的精神充沛惯性假象一鼓作气直接跑到一个更加安全的地方。
然而让他完全没有想到的是，当一群人刚连滚带爬地逃入到刺眼光线下完全没多久距离都没怎么拉开的时候，队伍中的精神力异能者就直接一屁股坐倒在糟乱的发烫的水泥地面上，边喘粗气边说话。
“真的······”如果不是担心自己的肺部会彻底报废，那人大概会直接肆意躺倒在地面上，“相信我，这方面······我们这些人绝对有底气。”
他疲惫地抬起视线和队长对视，“你让我先喘口气······然后再给你解释。”
队长抬起手灰头土脸的抹了把汗珠，又感觉到那边的小巷出口确实没有感染者要出现的迹象，同时想起自己这群队友目前状态的糟糕程度，于是也就同意了。
打个原地休息手势，几个人狼狈不堪地围绕着那个地图标识牌坐成一个不那么完整的圆圈。
是了，还有一件能够成功让他们感觉到宽慰的事情——当时谢知予间隔了遥远和阴影隐约看到的东西，确实就是整个机场的平面地形图。
虽然说风格有点活泼，花花绿绿红红蓝蓝的直接整个扎入人的眼框，刺激得发疼，但好歹是意味着全程努力没有白费。
等会儿把地图临摹到纸上，今天的任务也就算是大有收获，对，等会儿······这是等会儿要做的事情。
现在啊——就先让他也喘口气。
神经从始至终绷得比谁都要紧的小队队长在那里无力垂下脖颈，头晕眼花地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