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要和从前不一样
子悦V2020-02-28 20:532,132

  近来工地上新来了不少人,这几个人看起来却有些不同,一打听,竟是新来的卫生队。有个娃娃脸,手脚却很粗大的女生被安排到和胡清越住一个山洞,胡清越忙带着她进去。

  “哎呀,真好看!”刘梅一看到那几枝桃花就笑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捏了一下,眉眼弯弯地问:“这是你折回来的?”

  年纪相仿的女孩子凑在一起总是有许多话好讲的,两人很快便熟悉起来,胡清越得知,刘梅是县上招工时,自愿报名到卫生队当学员的。

  这个时候,识字的人数不多,妇女更是有限,卫生学院对于普通人来说根本难以企及。为了解决一线医护工作的空缺,就不得不招收大量学员,像传统中医培养学徒弟子那样先带一批护士,让他们能迅速投入到工作中去。

  刘梅听说胡清是大学生,顿时有些手足无措,涨红了脸,不安地捏着衣角,“俺……就是胆子大,招工的时候儿,那个老师拿个针头教了一下,问谁敢扎,俺就扎了……扎了几次也没扎上,本来都以为没戏了,谁知道还被选上了……”

  这一路上她脑子里都有些晕晕乎乎地,觉得撞了大运。可是一听说胡清是首都来的大学生,顿时有点自惭形秽。

  胡清越抿着嘴笑,“你刚才夸这桃花好看?”

  刘梅愣愣地点头,这怎么又说到花儿去了?

  “这是我从上山折回来的。山上边的桃树,没有肥沃的土壤,拧着树干、裸露着半边树根,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虽无人问津,依旧春花不落。你看她临空不惧,年年照样开花结果!要我说呀,你这株梅花,比它强多了吧?”

  刘梅羞红了脸,却忍不住连连点头,只觉得有文化的人说话就是好听……虽然,她也没完全听懂,反正,肯定就是夸她有出息来的!

  两人正说得热闹,带队的医生便来叫刘梅,说工地有人被石块砸伤。

  “来了!来了!”刘梅一面应着一面吐了吐舌头,对胡清越道:“黄医生可凶了!听说还是留洋回来的。”

  她对有文化的人格外敬重,甚至还带着点畏惧,说着便急匆匆地掀开帘子走了。

  灰扑扑的山洞里有了几枝桃花又多了个室友,一下子就鲜活起来。胡清越的脚步都轻快起来,忙去找人问刘梅怎么没从队部领到被褥,她自己带来的那床,看着旧得厉害。

  “胡工,工地上这么多人,可不是每个人都有的,临时工、学徒,都分不到,只能自己想办法。”

  胡清越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当初曹嫂子徐淑嫒看着自己领到被褥的那种羡慕从何而来。既然是没有也没别的办法,胡清越问了好久,才找到张木板,费力地拖了回去。

  当时她还以为邓科故意使坏,待得久了才知道山底下的公棚,很多都是大通铺。能住在山洞里的,要么是家里有孩子单位特殊照顾,要么就是技术工一类。

  刘梅再回来的时候,走路都有点晃。胡清越吓了一跳,忙问她是不是累了。

  刘梅沉默着摇了摇头,手脚麻利地把自己简陋的床铺给支好了。这小姑娘比自己还要小几岁,也不过十五六的年纪,力气倒是不小。

  胡清越有心搭把手,结果小姑娘很有些诚惶诚恐的样子,她也就只好算了,转身拿了套自己带来的被套给她。

  “不行不行!这怎么行!也太贵重了!”刘梅把双手都背到了身后。

  “给你就拿着,不然你看,咱们的家就不好看了。也别老叫我专家,我算什么专家?跟你一样都是学徒,来学习的,叫我姐姐就成!”

  听胡清越这么说,刘梅才小心翼翼地接了过来。

  “是不是首都,特别繁华?等这里通了火车,也能像首都一样?”刘梅自己问着又摇了摇头,“不能跟首都比,就是……就是我们都有钱,想买裤子就买裤子,想买新被子就买新被子就可以!”

  胡清越看着她身上补丁摞着补丁的衣服,用力点头,“一定可以的。”

  小姑娘笑了起来,这才转身把自己那床破破烂烂的被子打开。

  胡清越忍不住问:“你这被子,用了很久?”

  小姑娘转过身来,眼圈儿红红的,“姐姐,不怕你笑话,俺们山里头人过得苦,好多人家全家都只有一床被子,还有些人家的被子都盖了六七十年。从前人家笑话俺们全家人只有一条裤子,谁出门谁穿,可是谁愿意这样呢?从前没解放的时候儿,苛捐杂税太多了,太多了,半年要征七次粮,还有各种杂税……俺们县,收税都收到了五六十年后……又不通路,能不穷吗?谁愿意穷呢?俺们又不缺胳膊少腿又不懒,谁愿意呢?”

  是呀,谁愿意这样呢?胡清越心里酸酸的,还没想好怎么安慰她,就见刘梅自己倒是先笑了。

  “现在好了!都好了!解放了!俺娘说,要不是解放了,像我这么大就该去给俺哥换亲了!可是你看,姐,俺现在在扫盲班认字儿,还能吃公粮!俺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反正就知道,肯定和从前不一样了!”

  “你说的没错儿。”胡清越被她逗笑了,问:“今天学习得怎么样?”

  她这话一出口,就见刘梅的小脸垮了下来,“好多血,怪吓人的!”

  她说着有些紧张地往帘子外面看了看,胡清越失笑道:“没事儿,黄医生听不到的。”

  “那就好,我可不能怕,千万不能被退回去!”

  听到小姑娘一直到躺在床上还在嘀嘀咕咕给自己打气,胡清越在黑暗中默默笑了。刘梅并不像她自己说的那么胆大,但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每个人都不是完美的,可是只要有一颗赤诚的心,有积极进取永不妥协的精神,又有什么是做不到的呢?

  随着春季的到来,大批工人也进驻工地。

  这些刚刚从农村出来的年轻人,还无法适应身份上的转变,闹出不少麻烦来。

继续阅读:16 学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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