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科!”
听到这一声熟悉而又清脆的叫声,正在那儿原地推磨子般的邓科脚步顿时一僵。
胡清越看他头也不敢抬一般的样子,又好气又好笑,“你在这儿干嘛?”
“我……是来找你的……”
“那怎么不去叫我?”
“我,我怕你休息了……不是,我……”邓科结结巴巴地,黝黑的一张脸都快涨成了猪肝色。
“我什么我!有什么话便直接说,吞吞吐吐的,做什么!”胡清越把垂到胸前的辫子往后一甩,语速极快,“你又不是个大姑娘!害什么羞!”
这话着实有几分不客气,平时她说话也不见这样带着几分刻薄。邓科听了却是反而松了口气。
“老李师傅来了,你听说了吧?”邓科鼓足了勇气抬头看着她,“那件事儿,我不得同意的!我跟我屋头人说得很清楚,我的事不要他们安排!特别是这事儿,我自己做主!”
胡清越一听,便如六月里吃了井水浸过的西瓜般,舒服妥帖到了极点,却装作毫无所感的样子看向一旁,“你做得了主吗?”
“做得做得!”邓科急急点头,生怕她不信,“何况这种事又不比别的,我就压根不回去,他们能咋个嘛!”
“这次是托人带信,下次……”胡清越转动眼珠,带着几分狡黠,“下次说不定就直接来绑着你回去了!再不济,也能给你把新娘子直接送到工地上!你说能怎么!”
“这……这……”邓科一听,觉得还真是自家老娘能干出来的事儿,顿时冷汗就下来了。
胡清越见他这幅手足无措的样子,心里又有些发堵,轻哼一声道:“也没什么不好的,男大当婚,你年纪也不小了呗,现在父母……”
“不是不是!现在都是新社会了,不讲啥子父母之命了!”邓科急的脸都白了,“我……我要娶妻,也要娶个自己悦意的,能说得来,凡事有商有量,我敬重她,她关心我;她想做啥子,我全力支持;我想做啥子,也要她先答应……”
胡清越见他紧紧盯着自己说出这番话,脸上烫的厉害,却故作茫然,“哪儿有这么合适的给你挑?”
“不用挑不用挑!”邓科的头都摇成了拨浪鼓,“现成的就有!只是……只是……”
这话的意思实在太明显了,胡清越只觉得脸上热得想要烧起来,心跳也是越来越快,却也不再故意逗他,径直便直视着他问:“只是什么?”
“只是,我不晓得人家有莫得那个意思……”邓科一下子有些像是被戳扁了的气球,“人家父母又会不会同意!”
“哎?”胡清越不答反问:“你不是说,新社会了,不讲究什么父母之命,要婚姻自主自由的吗?怎么一转眼又问出这样的蠢问题?”
“那不一样!”邓科十分认真地解释,“人家父母养大个女儿不容易,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跟到我,不能跟在人家父母身边一样,好好儿的千金小姐,要人家跟到我吃苦,我……我莫得那个脸……”
胡清越心里一时苦一时甜,忍不住轻声反问:“咱们在工地上苦不苦?”
“苦是苦的。”
“那你看她,可有半点儿不愿意?”
“当然没有!”
胡清越便不说话了,微微抬着下巴,带着几分骄矜地看着他。
“我懂了!我懂了!”邓科激动地想原地蹦跶几下,好歹死死忍住了,咧开嘴巴笑得极其开心,“那,那我去……我去写信……”
“写信?”胡清越被他闹懵了,“写什么信?”
“当然要写!我两个如果能……能在一处,我得先给你父母交代一声儿,我屋头啥子情况,个人啥子情况,二天我要咋个对你,当然要交代清楚!现在我们不讲究那些啥子封建老一套,可是该有的礼数一样都不能缺……”
邓科又是兴奋又是紧张,拉拉杂杂地说了一大堆,最后才问:“那,你,你能不能把你家里地址给我……”
“你要我家地址干什么?”胡清越故意装傻,绷着脸道:“这是能随便给人的吗?”
“我,我……我说了那么多,你没明白吗?”邓科一时间又是紧张又是着急,“你那么聪明,不可能不明白……那,那是你不愿意?”
“你个呆子!”胡清越平时再大方,遇到这样的事儿,总还是有几分女孩儿家的矜持害羞的,一跺脚转身就跑了。
邓科想拦又不敢,急得在原地转圈儿。
胡清越径直跑回了工棚,倒是把李大姐和张秀兰吓了一跳。刚才她们本来想追着胡清越出去的,结果见到她正跟邓科说话,便赶紧退了回来,假装什么都没看到。
这会儿见胡清越突然跑了回来,一头扎在床上,把头埋在被子里,却是忍不住在笑,两人对视一眼,提着的一颗心可算是放了下来。
李大姐想说什么,却被张秀兰给拦住了,她冲着工棚外努了努嘴,又转头摆摆手。李大姐虽然有点儿不明白,却也知道张秀兰肯定不会使坏,便忍住一肚子话,自去忙碌。
过了好一会儿,张秀兰才故作惊奇地问:“哎?又落雨了?”
李大姐往工棚外一看,便说:“还真是。”
“你看外头那是邓科吧?他咋在那儿淋雨?”
“是啊!”李大姐有点儿回过味儿来了,满是担忧地说:“这才从山里回来怎么也不去休息,铁打的人熬不住啊!”
“说的就是!年轻人心头不藏事,再被雨这么一淋,好容易生病……”
她们俩在这儿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胡清越听得清清楚楚,开始还能装作什么都没听到,偏偏这工棚到处都是缝隙,她只要一抬头,就能看到邓科还在那儿傻乎乎地站着。
“李大姐,您能不能帮我带个话……”胡清越绷不住了,少有地扭捏起来,就说:“大队部那儿有……”
这话没头没脑地,可李大姐却还是点点头就往外走,也不多问。
眼看她一弯腰要钻出工棚了,胡清越忙又叫:“哎呀,您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