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清越被邓科这话说得有些尴尬，其实这样的玩笑他们俩私底下经常开，可现在不同，当着老人的面，邓科这么说，很容易引起老人心里的不快。
可显然邓科压根儿就没有意识到这点，反而继续道：“您是不晓得，我这可不只是讨了个婆娘，还算是请了个先生！爸，我跟您说，小越那脑子里面的知识多得很，我跟到她学都学不完！”
胡清越忙道：“你也不差啊，我也跟你学了好多东西！”
说着她赶紧偷偷观察公公脸色，好在邓成荣好像没有半点儿介意，反而笑呵呵地说：“那就好！那就好！你们俩这样是最好的，一辈子都有话说，都一起进步！”
胡清越闻言松了口气，有些嗔怪地看了邓科一眼。不过邓科并未留意到，他平时已经算是比较细心的男人，但是到底和心细如发的女同志比不了，对于这些事情，好像就更加迟钝一点。也或许是因为他和自己家人天然地亲近信任，说什么做什么都不会再去刻意地想太多。
可胡清越跟他不同，就算她平时再怎么心胸宽广，这初次到邓科家里来，也总是端着几分小心的。更要紧的是，她和曹秀茹也算是相处过的，坦白说，这个婆婆并不怎么好相处。心地自然不坏，可因为许多原因，不好相处，对她这个儿媳处处看不顺眼也是真的。
胡清越第一次来邓家，自然是不想跟邓科家人闹得不愉快，所以也算是处处留心。但奇怪的是，这次曹秀茹却好像换了个人，直到吃饭的时候儿，也没挑剔过胡清越什么，还一直热情招呼着她多吃肉。
“小越，你们回来也没说一声，屋头没得啥子好的，就这么点腊肉，你将就吃，明天妈给你杀鸡！”
曹秀茹一面说着一面递给胡清越三碗饭。
胡清越觉得自己可能有些小人之心了，正在惴惴间，就听邓科问：“小兰怎么还没回来？”
他这问的是自己的大妹妹，邓兰。邓家住的偏僻，到学校要走不少路，不过他们到家都已经快擦黑了，再怎么算，邓兰也该到家了。
“没事儿，都是走惯的路，不会有什么事儿的。”曹秀茹倒也没太在意，只招呼大家先吃饭。
因为邓科他们回来，别的客人也很明白这会儿不适宜打扰，吃饭的也就只有他们一家人，大家特意把饭桌从外面抬了进来，让邓成荣半靠在床上，也算是全家吃顿团圆饭。
“小禄，你回来路上没见你姐？”邓科却有些不放心，“你们怎么没有一起走？”
“我姐早上说，她可能要先回来做活路，说不等我了！”邓禄比邓兰也只大了一岁多，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儿，饿得快，平时又难得见到点荤腥，这会儿看到桌上那一碗油汪汪的腊肉，口水都快滴下来了，眼睛都不抬地说：“我就没等她！哪个晓得她还没回来！是不是作业又不会做，遭老师留下了！”
邓科马上皱眉，“她经常做不起作业？”
曹秀茹便说：“我都说，她真的不是念书的材料，认得几个字不当睁眼瞎就算了，翻过年，十七岁的大女娃子了，人家像她那么大，早就生娃儿了，你还非要叫她去念书！念啥子嘛，也没念个啥子名堂出来！屋头事也没帮到做……”
“妈，我觉得就是大姐帮到屋头事情做太多，老请假，才跟不上功课……”邓兰咬着筷子，左看看右看看，犹豫了好一会儿才怯生生地说：“你不能怪她……”
“哎？你个死女娃子……”曹秀茹作势要用筷子敲邓菊。
见邓菊吓得忙抬手护住头，胡清越下意识地抬胳膊挡在她前面，“哎，妈，您有话好好说，别上火！”
“妈，都给你说了好多次，不要动手，弟弟妹妹都好大了！”
“嗨呀，你这是做啥子！”
邓科和邓成荣几乎是同时开口，都在责备曹秀茹。眼看曹秀茹脸上有些挂不住，胡清越忙说：“天都黑透了，山路上怕是不安全，不然咱们还是去找找？”
“我去吧，”
“你今天才回来，莫去了，我去……”曹秀茹急急忙忙站起身。
胡清越看着忍不住暗自叹息。这家里病的病，小的小，就曹秀茹一个人，撑起大半边天，也难怪她养成这样强势的性格。
正说话间，邓菊一头扎了进来，见到邓科马上红了眼眶，叫了一声儿：“哥！”
“哎！”邓科看看自己一脸菜色的妹妹，眼眶也有些发红。自己这几个弟弟妹妹，算起来，也就邓菊跟他最亲近些。
“你咋这么晚才回来？”曹秀茹马上问：“叫我们等你半天，差点去找你！”
“还能因为啥子，不就是因为她太笨了，写不来作业！”邓禄不耐烦地说：“能吃饭了吗？都快饿死了！”
“一天天地饿饿饿，饿死鬼托生的一样！”曹秀茹骂归骂，还是马上就盛了满满一碗饭给小儿子。
胡清越本来刚刚跟邓兰打了招呼，正在看着渭阳吃饭，无意间抬眼，才发现邓禄碗里的米似乎和自己碗里的不太一样。开始她还没在意，以为是油灯光线太暗，结果等到剩余几人的饭都端在了手里，胡清越才确定不是自己眼花。
他们碗里的米，明显比自己一家三口碗里的米黑很多，虽然都是掺了碎玉米蒸的，也能看得出，那些米又碎又黑。而他们三人碗里的米也算不得太好，可比大家的，明显是好了许多。
“这……”胡清越忙把自己的碗硬塞到邓成荣手里，“您吃这个！”
“不用不用……”邓成荣话没说完，就见胡清越已经把他那碗饭端走吃了起来。
邓科也已经把他自己的饭给三个弟弟妹妹分了分，重新又盛了碗糙米的。
“妈妈，我的也分给你们吃！”渭阳左右看看，又把自己那一小碗饭往胡清越和邓科还有曹秀茹碗里都拨拉了点儿，胡清越见状也没阻止，只是笑眯眯地看着。
曹秀茹顿时沉下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