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胡清越跟着大伙儿一路颠簸赶到出事的地方，一下车便看到已经有工友在搜寻。
翻车的地方左边是悬崖，右边就是深渊，底下是奔腾的江水。
别说翻车的时候方轩可能已经受伤，便是正常的人落入这样的深渊里，能全身而归的又能有多大概率？
曹秀茹探头看了一眼谷底奔涌咆哮的江水便哭得瘫软在地。
胡清越见一旁的工友正在上面的巨石上固定绳索准备下去找人，忙想过去。
曹秀茹却一把拽着她，“你不是说要去找我儿吗？你不能走！”
胡清越又气又急，“我什么时候要走了！”
旁边人忙七手八脚地把曹秀茹拉开，刘爱珍也过去劝着。
胡清越去帮着检查了下绳索，又跟他们具体确认了邓科可能摔下去的地点，见工友下去寻找，却也不想干站在这里等着，便拉了那个当时和邓科一起在车里的工友又仔细地询问。
车是从哪里开始倾斜的、倾覆之后邓科又是怎么掉下去的……
那个工友年纪还很小，事发突然，现场惨烈，他被吓得不轻，记忆都有些混乱，一下说车子倾斜的时候邓科就被甩出去了，一下子又说是车滚了半圈儿后才看到邓科才被甩出去。
胡清越每听一次便觉得心如刀绞，却还是硬撑着一点点掰开了揉碎地问，帮他回忆清楚。
曹秀茹哭了一阵子，昏了两次，被又是掐人中又是喷冷水地折腾着救醒来，虚弱至极，看一眼依旧扯着旁人在一边走来走去的胡清越，忍了又忍，还是没有忍住，嘶哑着声音道：“她连一滴眼泪都莫得，她是石头心肠吗？”
“我还是觉得……”刘爱珍在这里陪着她，别人见她醒来，都忙着去帮忙找人了，也不想听老太太哭，听得人心里怪难受的。
刘爱珍便嘀嘀咕咕地说：“这个胡技术员，历来都心狠，不然一个女娃儿，也不能在工地头一群男人里头混出头！”
曹秀茹“啊哟”一声便又捂着脸哭嚎起来，一会儿说自己命苦一会儿骂邓科就这么丢下她是大不孝。
胡清越没忍住，猛地转身回来大声道：“我知道您心里难受，可是现在您能先别哭吗？刚才您那一嗓子，正系绳子的工友差点把绳结没系紧您看到了吗？”
“你，你说啥子？”曹秀茹瞪大眼睛，伸出手指指着她，“我儿还没找到你居然去管别个……”
“您也知道邓科现在还没找到呢！那这是哭的时候儿吗？我怎么能不管别人？人家可是为了邓科才下去的！这冒着多大风险您没看到吗？我带您来，是想着您慈母之心，不来看着不放心。您就安安静静地等消息好吗？”
说完胡清越转头就走，没走几步便觉得肚子有些拧着疼，忙扶着一旁的石头，倒吸一口冷气，缓缓地呼出来。
“胡技术员，你没事儿吧？”
不少人发现她的异常，惊呼出声。
曹秀茹一下子也急了，一翻就从地上爬起来，冲过去扶住她，“你没事儿吧？你可别吓妈！”
胡清越没说话，咬牙等着这阵子剧痛过去了，才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神情复杂地看了看潘秀英，放缓了语气，“妈，我一定把邓科给咱们找回来！”
曹秀茹看着她捂着肚子，一瘸一拐地往悬崖边上走，捂住脸痛哭起来，却硬是忍住了没出声儿。
“如果他是一开始就掉下去了，从这个位置找没有问题。”胡清越忍着不适，和大家商议着，“可如果是车已经翻了他才摔下去的，这个方向就不对……咱们在这里距离不远，可是底下情况不一样……”
搜寻从白天持续到了晚上，却还是没有任何消息。
下去的工友不是毫无所获，便是只看到汽车摔坏掉落下去才碎片。
这样的消息，令人开始陷入绝望。
眼见天色全黑，就连曹秀茹，也没有力气再哭下去了。
她枯坐在地上，拽着刘爱珍的手，魔怔般了地一次次念叨着：“是我命不好，年轻的时候克了他老汉儿，老了老了又克了他……咋个不让我去死！咋个就不是我！”
便是刘爱珍，平时惯爱瞧个热闹说几句酸话，这会儿也听得眼泪直淌，哽咽着不知道该怎么劝她。
倒是胡清越，走过来，轻言细语地说：“您这话可别再说了，这话不对，咱们新社会可不搞迷信这一套，工地上的意外和危险每天都在发生，猎人每天面对深山野兽，都是风险极高的，跟您有什么关系？”
曹秀茹见她来，便有些紧张，却听得她温升软语相劝，眼泪便落得更急了，再看看胡清越因为挺着肚子蹲不下来，是单膝跪在地上的，忙紧紧攥着她的手道：“你也歇歇吧，大概这就是命，你这嘴唇都裂了，我其实知道，你心里也急……”
胡清越的眼泪差点没忍住，正要说什么，却突然听到一阵欢呼：“有人！有人！找到了！找到了！”
胡清越和曹秀茹都猛地站了起来，潘秀英嘴唇蠕动半天，还是颤抖着问了句：“还有气儿吗？”
胡清越没吭声儿，她的肚子又开始剧烈地抽痛，只能死死咬住嘴唇才能压抑住痛呼声。
“背上来！”
“这边这边！”
“快点快点！人还活着！”
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在吼叫，声音似乎是从四面八方传来，胡清越他们望眼欲穿地等着，无耐天色已经马上要黑透，往底下望去，只见黑乎乎地一片，偶尔能看到矿灯晃一下，随即便又不见了。
时间被无限拉长，总觉得已经过了很久，才听得底下传来呼喝声，却又听不清在说什么。
曹秀茹整个人都在颤抖，刘爱珍不得不叫她靠在自己身上，她才能勉强站住。
胡清越只觉得自己的肚子虽然没有疼得那么猛烈了，却一直在隐隐作痛，忙放缓了呼吸，一只手轻轻揉着高高凸起的腹部。
“上来了！上来了！快点儿来拉一把！”
终于她们看到了邓科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