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呀,都是自己屋头人,有啥子!”曹秀茹还朝着儿子那边房间张望,看样子显然还惦记着再去偷听一下。
“你说你,你是做长辈的,你跑去偷听儿子媳妇壁角,你笑人不笑人?”邓成荣压低了声音。
“嗨呀,我笑人?我为了啥子?”曹秀茹吹了油灯,气呼呼地上床躺下,“我还不是操心你们邓家还没得后!”
说完不等丈夫说什么,曹秀茹便叹气,“你看,渭阳都快六岁了,这小越的肚子咋个还没得动静?”
邓成荣也低声叹了口气,“可能是他们在工地上太辛苦吧。我虽然没去过,但是也想得到,那深山老林里头,硬生生地劈开一条大路,还是铁路,该有多不容易!”
“辛苦是辛苦,但是做啥子不辛苦?”曹秀茹翻了个身儿,“再说,渭阳和老二,不都是在工地上有的?”
“你可不许在他们面前提那个孩子。”邓成荣语气严肃,“我看小越是个对娃儿心重的,你可千万莫又说起来引得她伤心。”
“那我能不晓得嘛!当年那个孩子……”曹秀茹说起来也叹气,“我还见过呢,又瘦又小,也不晓得到底能不能养得活。”
话说到这里,曹秀茹不由得也想起自己早夭的孩子。过去那些年,大家的日子都过得太苦,又缺医少药,家家户户,别说养不大的孩子,就是生孩子时一尸两命的,也不少见。
“你说,该不会是那次,她伤了身体,再不能生了吧?”曹秀茹把自己心里的难过压了下去,却又浮起更高的担忧,“要真是这样可怎么办?”
邓成荣迟疑了一下,“应该不会吧?他们这不都还年轻呢……”
“要真是伤了身体,那跟年纪可没关系!”曹秀茹有些躺不住了,“你忘了老吴他们家那媳妇子,那会儿才十九岁,第一胎就坐下病了,后面再没生过!”
邓成荣没吭声儿,不知道在想什么。
“哎呀,这可不得行。我听说县里头有个杨半仙儿,哎人家可不是算命的,是个大夫,就是瞧女人这点儿病瞧得好,好多怀不起娃娃的,去找到他就怀起了,所以才喊他半仙儿!要不趁着他们这次回来,我……”
“你啥子你!”邓成荣马上打断她,“这个事,你莫多管!”
“我咋个可能不管?”
“我说了你不信,不信你就试试,看你要因为这个事情给小越脸色看,儿子能不能向着你!”
“我又没要咋子!”曹秀茹一下子坐了起来,“我就是关心……”
“他们在城市里头,要是真的有问题,现在都有大医院。你没听说吗,那医院里头人的肚皮都可以划开,啥子毛病治不到?用你找啥子半仙儿?”
“我才不信,听到吓死人!”曹秀茹嘴上这么说,心里却不由得动了心思,“那你说,你这腿……”
“我这不一样,陈年的伤了,除非真有神仙,啥子也看不好!”邓成荣叹息了一声儿,“就是太拖累你们……”
“一天天地不晓得说些啥子!我看你才是闲起耍不住,找些话来说!”曹秀茹气呼呼地又躺下,“睡了睡了!”
邓成荣看着夜色中妻子模糊的轮廓,无奈地轻轻叹息了一声儿。他知道,曹秀茹是不喜欢听他说这话,也是真的关心他。可她这人呢,总是有本事把好话说得十分难听,自己没什么可挑剔的,大半辈子的夫妻,又被她伺候了这么些年,说什么也该受着。
可是儿媳妇可不一样。早在他们结婚的时候,便听说儿媳妇家境比自己家好太多,人家还有文化,怎么算都是自己家占了便宜,人家可是实实在在地低嫁,又没指望他们帮什么,定然不会愿意忍气吞声的。而今天一见面,邓成荣已经喜出望外了,胡清越比他想象中好多了,一点儿看不出骄纵任性,对他们全家也没有半点儿怠慢,跟儿子又显然极合得来。
自己这儿子,从小也是个有主意的,能让他看重的人,必然是不差的。要说这儿媳妇真是哪儿哪儿都让人满意,要是因为曹秀茹和儿子起了嫌隙,实在是没有必要。
邓成荣常年卧床,晚上本来就睡不好,再一有心事,大半夜都没睡着,第二天精神便有些不好。只是曹秀茹还有好多家务,天没亮就起来忙碌,倒也没有留意到。
还是胡清越,发现他虽然依旧笑容满面的,却明显精神不太好。她也不好追问,只是轻言细语跟他一面聊着闲话一面把自己画的图纸给他看。
胡清越不但画了个简易的轮椅,还在邓成荣屋里比比划划,看得邓成荣十分好奇又不解。
“妈妈,你要做什么?”渭阳前前后后地跟着胡清越。
“我跟你爸爸想在这里安个滑轮……”
胡清越笑着说了一句,渭阳便马上说:“滑轮可以省力!可是妈妈,这里又不是工地,安滑轮做什么呀?”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胡清越捏了捏女儿的小脸,笑着继续忙碌。没过多久,一大早就上山的邓科,带着人手,扛着不少木头竹子回来了。
“哎?你们这是要做啥子?”曹秀茹在院子里正忙着晒衣服。邓科一大早就出门她也没过问,只以为儿子好久没回来了,去看看朋友之类,这会儿看到他带着那么多人和竹木回来,吓了一跳。
“我把屋头改一哈,让老汉儿以后能多出来活动活动。”
胡清越听到他回来了,忙走了出去,让邓科看她画的图。两人一边看着图纸一面低声商量着。原本是极其寻常的一幕,在工地上他们俩也早就习惯了这样的交流,自然是没有发现,和邓科一起回来的几个年轻人,眼带羡慕地看着他们。
别说是旁人,就是曹秀茹也有这种感觉。她也说不清为什么,反正儿子儿媳只要在一块儿,别管商量什么事儿,就能让人觉得……瞧着就特别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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