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焰四烧，鲜血染红了半边天。
那是一场震惊六界的天魔大战。
魔族与天族原本相安无事，但后来随着螭龙一族被天族灭族之后，魔族与天族翻脸，魔界始姐女尊殒灭后，由其子螭苏接任魔尊之位。
而此时，那一袭暗红色长裳的魔尊就置身于战场中央，横着一把银戟，墨色的长发在热气升腾中微微扬开孤度，像一只浴火的凤凰，无比摄人心魂。
他左手一挥，幽冥鬼火便顺势窜出，在天兵天将还来不及防卫时，已将其格杀。足尖一点，凌空腾起，横挑开袭上来的战神，在各种招式间游刃有余，多数战神连他的衣角都难碰到。
红云滚滚，血雨挥洒，螭苏冷笑一声：“既然你们求着送死，那便用你们的血给本座铺路吧。”
沉寂扫过，黑红交缠的魔息从上面飞撒出去，那些意图攻击他的战神便被这魔息缠住，螭苏接着一道掌风扫去，他们都被掀翻了开去，半空中只传来阵阵哀嚎。
陡然间，一抹白光出现在战场中央，雪衣飞舞，仙姿绰约，他从背后拿出玉色的三羽枪，拳头握了又松，淡淡地看着螭苏，眉眼冷淡，不发一言。
看到他，螭苏忽然感觉一下子有些不知所措，连握云戟的手都有些沉重，半响，却是笑了。那笑不像是看向那些天神的时候浸着森冷的笑，而是真的就像是发自内心的笑，让人感觉温暖。
“总归是会遇到的。”
他那样明魅地笑着，一如过去在无涯角上无数个日日夜夜，他依旧笑得那样没心没肺，像是他生命里最暖的春光。
螭苏静静地看着他，不顾插向自己的长箭，不注意，长箭入体，眉头微皱，却仍盯着陌一，他那向来没什么表情的脸上似乎出现了一抹错鄂。
半响，眉眼弯弯，依旧笑着：“师兄啊，我们当真走到这一步了。”
明明是杀人如麻的魔尊，却偏偏有那样好看的笑容，明明杀了他，六界便可安宁，可看到他浑身是伤的出现在他面前，却还是忍不住先软了心肺。
忽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螭苏抖开云戟沉寂，向着陌一横扫出去，陌一稳稳站住，在那戟尖离他一寸时，三羽枪化羽忽然出手，格挡住沉寂，而后，向后一退，右手翻开。
侧身闪过，白光泛出。
化羽长挑出去，力道来不及收回，在螭苏伤痕累累的身上又划出一道血口。
见到此景 ，其他战神不敢再作壁上观，蜂拥而上，围攻螭苏。螭苏虚晃两招，默然徒手抓住了化羽。
那三羽枪寒气逼人，不过片刻，他的手已成银白一片。
但是，无论周遭是如何的战乱纷飞，他都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陌一，另一只手生生将肩上的箭折断，眼睛里面情绪不明，似笑非笑道：“我以为，你此生都不会和其他人一般，舍我弃我。师兄啊！好，很好。连你……也要杀我。”
他喉头一甜，眼眶酸胀得厉害。面前的人影竟逐渐模糊起来。
那些杀伐声，在耳边愈演愈烈，他眼前似乎什么都看不清了。
螭苏自嘲般的笑了一声，眸中最后的情绪尽数散去，余下的，唯剩无边无际的噬人黑暗，他叹道：“既是如此，那就尽力吧。你们……尽力逃出生天，本座尽力给你们留个全尸。至于你…”
他嘴角有鲜血渗出，看着陌一，声音阴冷，“与我一同灰飞烟灭吧！”
话音落，山石崩裂，杀意漫天而来，天边的残云忽暗忽红，狂风呼啸，将这九重天笼罩得暗无天日。
血雨挥洒，滚滚残云换了颜色，如雨倾落的箭雨里，夹来着无数刀光，空气中传来阵阵惨叫，而那抹暗红色的身影，在喧嚣的杀伐里被鲜血浸透。
陌一始终抿着唇，不发一言，手上却杀招狠厉，格挡住袭上来的沉寂。每一次逼命关头，螭苏仿若从深渊中浴血而来的妖魔，更狠三分。
他杀红了眼，杀绝了情，一步一步，朝着陌一的方向逼近，每出一招，似乎都要取他性命。
不知战事胶着了多久，四方天王忽然将螭苏团团围住，合力出招，万千羽箭府冲而下，每一支箭头上都附着了能燃烧元神的三味真火。
螭苏脸上挂着一抹凉薄的笑，看向陌一。陌一看着他，眼里面的神色是何等的痛心疾首，似乎是随时想将他清理门户了。
清理门户？
想到这个词，螭苏自嘲的叹了口气，困神牢狱，陌一就说和他断了关系，如今他怕是只是想诛杀妖魔了。
也罢。
螭苏嘴角的笑意渐渐散去，他的手徒劳地垂了下去，那双好看的丹凤眼里，是何等的苍凉绝望。
司战神君的声音陡然凌厉，道：“螭苏，你杀了那么多人，怎么就猜不到自己的结局呢？当年的八千妖灵，今朝的百万天兵，还有青龙一族，北斗七位星宿。你手上沾了这么多血，理应想到，等着你的，就是神形俱灭啊！”
螭苏脸上看不出悲喜，一时支拙，司战神君的长剑忽然出手，刺入他的胸口，他吃痛地闷哼一声，四方天王趁势以锁灵链缠出他的腰部，他终归敌不过这攻势，脚上一痛，单膝跪倒在地上。
登时有天兵围上来，长枪齐齐将他围在最中央。
而此时，陌一就站在他一尺之外，白衣翩翩，依旧不染一抹尘埃。螭苏单膝跪地，有血不住地从他指尖落下。
“师兄……”
他轻叹，那人不闻。
明明是如此孤傲的人，现在却身体微做颤抖，显出无尽的孤寂。
半响，终于支持不住，徐徐伏下。
只是，没有想象中的冰冷，他只觉落入了一个冷香般的怀抱，鼻尖是熟悉的檀香气，不由睁开已累极的双眼，正对上陌一的脸，依旧清冷如月。
陌一紧紧将他抱在怀里，眼睛里面的冰霜好像正一点一点散去，终于射出了螭苏熟悉的目光。
螭苏心下一喜，似乎是忘记了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嘴唇轻启，好像要说什么。
只是，胸口一痛，所有还没有说出的话，都被封在了喉咙里。
螭苏不可思议的低下头。
只见陌一手上不知何时幻化出冰刃，在螭苏不可思议的目光中，被他毫不犹豫地推入螭苏心口。
只是，似乎没有想象中的疼痛，却见，陌一仿佛隐忍已久，一口鲜血喷涌而出，那幽黑的眸中似乎染了抹笑意，螭苏几乎能感觉到他的气息正在一点一点散去，一点一点被风吹走。
“我说过，我会带你走出这片黑暗……”陌一唇色惨白，声音轻微。
他看着螭苏，似乎还想说什么，却没有了声音。
笑容凝固在嘴角，好像即将消失。
那是螭苏第一次看见陌一笑。
也是唯一的一次。
之后，他再醒来时，已距那场大战过了一百年。
他被养护在无涯角的红莲血池里，睁开眼，见到的却是那习惯云游天外的师父朱雀帝君。
关于那场大战，他只听说。
少帝陌一死了，死在了必胜无疑的战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