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格外寂静,螭苏独自一人斜倚在酒楼长廊的扶手上,不住地往口里灌着烧酒,白日里凤鸣说的话此时还一直在他的耳边回响。
月色寒凉,而这寒凉在月夜之下蔓延。
有水,一滴一滴地坠落,落到地上,已然成冰、螭苏摇了摇头,已有醉意,
侧耳听着,雨声寒凉。
他抬手抹了抹脸,一片冰凉。
忍不住唾弃自己,他竟然又哭了,真娘。
心里空洞洞的,耳边响起凤鸣的话,不断回响,眼前渐渐模糊,似乎见到了一抹白衣。
出现在离他几步之外的地方。
他伸手想抓住,看着眼前的人,似乎有很多话想要说,有很多问题也想要问他,可是想了许久,最终吐出的却只有那么一句:
“师兄啊——”
那人恍如玉树兰芝,眉目平顺,剑眉下是一双细长的桃花眼,不笑却恍若含情,淡得仿佛要融于月色中。
而他的手即将要触到那抹凉白的衣角时,那人影却消散不见了。
与那伸出的手失之交臂,宛如两人无法挽回的命运。
我很想你……
最后的话语还没说出,他的手在一片虚空中无力的垂下,忽然就失声哭了出来,哭得像是丢失珍宝的孩子。
再多的话语也没有心里的痛来得强烈。
“螭苏,我有我的苦衷。”
他说这话时,脸上尽是疲惫。
“螭苏,既然你没有死在困神牢狱,大抵是天意。本尊不愿违背天意积累业障,如此便放过你,今日任你离开不周山。”
站在噬妖台上,陌一手握化羽,背对着他,声音清冷,短短一袭话,拦下了千万仙僚。
螭苏又喝了一口酒,喉咙烧疼,任雨水冲刷着脸颊,直到生疼,才微微颤抖,轻笑出声。
他就是这样的人,连要帮他,都得找这么冠晃堂皇的借口。
“螭苏……可有些人,是要放在心里的,你明白吗?”
月夜下,他容色清冷,声音是被强压下去的苦涩。
放在心里,可是,师兄,我从来舍不得把你放在心里,从来不想只把你放在心里。
螭苏放下酒瓶,慢慢取下腰带上的骨扇,那玉骨折扇明明是晶莹剔透的,却偏偏夹杂了几缕暗红的血色,慢慢漫延开来,仿佛要融入他穿着的暗红长袍里。
神器沉寂。
这算是朱雀帝君对他的收徒礼。
朱雀帝君昔日征战时从化天之境寻得的两件法器,寒性化羽,火性沉寂,通通都给了他两个徒弟。
这两件法器都是由化天之境孕四海生灵而生,四海八荒唯此二件,因为化天之境在上古征战后就崩塌了。
这两件法器奇就奇在无固定形态,可以凭心所欲幻化成任何一种法器。
昔年先少帝陌一,平日便将化羽化成玉骨扇挂于腰带上,而螭苏总是吐嘈他这样失文雅没杀气,显得太好欺负了,所以螭苏呢,总是将它化成短刀佩戴。
可自从那场大战过后,少帝殒灭。
从此以后,他便将沉寂化成了玉骨扇,挂于腰间。
如那人当年一模一样。
只有这样,他才感觉自己不是一个人,他才感觉他还一直在他身边。
螭苏无力地靠在柱子上,整个人都瘫软下来,好像是卸下了所有的防备与伪装。他努力抬着头,将手盖在眼睛上,透露出从未有过的脆弱。
第二日,螭苏醒来的时候,已不在昨日的长廊了,他似乎昨夜喝了太多酒,头还是有些刺痛。
睁开眼,还没有看清是什么人,便被一袭艳红色的衣袍糊了一脸,他不用猜也知道是谁,一时间,心里倒多了抹说不出的情绪。
“师父——”
“哦,小徒儿醒了。”赤渊笑得一脸没心没肺。
小徒儿,小徒弟,他似乎是这样区分的。
螭苏满是无奈,他果真怀疑自己的没心没肺是被他这师父传染的。
螭苏半支撑着身子起来,略有疑惑:“师父,你怎么从无涯角出来了?”
“小徒儿,你从无涯角一走就走了九百多年,为师想你得紧啊!”赤渊作势要扑上来,一把将他搂进怀里。
幸而他对这二货师父早就习惯了,才没推开他。
待赤渊戏演够放开他之后,他才开口:“师父,是不是出什么事”
赤渊敛了笑意,道:“本座这次来找你,确实有事相告。”
微风通过纸窗吹拂进来,将赤渊的长发拂起,此时的他,
倒有了些冷静自持的模样,赤渊几百年难得严肃一次,看到他微微皱起的眉头,螭苏心里略有不详之感。
半响,才讷讷道:“是有关师兄吗?”
赤渊闻言,眸子里闪过一抹晦暗不明的神色,而后终于舒展开眉头,道:“不全是。”
“这些年,你确实藏得很好,不过,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前几日时霜曾来找过我,本座料想,天族理应是知道了你还活着。”
“时霜?三殿下时霜?”
“不,现下准确来说,该是少帝时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