螭苏听了陌一的话，这倒是对他们来说现在最可行的一条路了。他想起刚刚有梅谷主在旁边的时候，陌一一言不发，有些疑惑的开口：“师兄，你怀疑他？”
陌一自然是知道他说的是谁，看着梅谷主离开的方向，摇了摇头，缓缓道：“现在，谁都不可信，这是对敌人最基本的警惕。”
螭苏将双手摊开在胸前，看着自己的掌心，心里面的情绪有些复杂。这双手，曾经染过多少鲜血，那些遥远的好像上辈子的记忆，终于还是要去触碰了吗？
他很想，很想忘记过去，可是在他周围出现的人却一个个逼他想起。
此去，和魔族的人打了照面，这也就意味着，想要继续，现在的这份平静是不可能了。
陌一知道他的心里面在想什么，可是现在他们的处境就是已经被人赶到了独木桥上，不过去，便是掉进河里淹死。
“走吧。”陌一淡声道。
螭苏点了点头，忽然抬头看着陌一，他脸色有些白，声音也有些低沉，似乎是在害怕着什么。
“师兄，我…我曾经手染血腥，纵使你不记得了，可是从小你看的那些天族史册里写的东西，并不是全部都是假的。”
螭苏的声音低低的，然后斟酌了许久，才有些轻微的开口：“你，你会厌恶我吗？”
其实他开始想问的是，你会不会离开我，可是那样问出来未免太过矫情，他又不是个女人。所以，最终也只是问出这么一句。陌一在螭苏的声音里面，听到了他很少有的不安与小心翼翼。他虽然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了，可是脑海里总是潜意识的觉得，以前的自己，似乎做过很多让面前这人伤心的事情。
好半天都没有得到答复，螭苏心里面的不安感越来越强烈，他深深的吸了口气，嘴角泛起苦笑，他笑着看向陌一，那双眸子里面有很多情绪，说不明白。
“我不是不信师兄，我只是…只是怕，这条路再走下去，走着走着会和师兄走到对立的两面。”螭苏声音里面透着纠结，嘴角却努力挂着笑，好像这样就可以掩盖心里的不安与悲伤。
“不会的。”陌一他本来就不是一个擅长于言辞表达的人，最终在螭苏有些不安的目光中也只是说了这么一句。只是一句无关痛痒的话，却让螭苏听了之后感觉到莫名的心安。
两个人从小路绕过去，他们路过妖都口的时候，躲在阴影处，便见到了前面两军对阵的阵战。
魔族五方圣君领兵，带领着聚起来的魔兵，已经将妖都四方牢牢包围。魔族这一千年来受尽了欺压，好不容易有人领头起来反抗，一个个自然是义愤填膺，士气高涨。
螭苏的目光定格在那些人身上，心口有些凄凉，那些都是曾经跟随他出生入死浴血奋战的下属。他母亲陌梨执政的时候，向来过的都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可是自从他接手之后，却带着他们做了那么多天理不容的事。当年天魔大战，死的可不仅仅只有百万天兵，那些跟随着他打上九重天的魔族将士，亦是有去无回。
螭苏，没有想好该要如何面对他们。当年天魔之争，五方圣君不是没有劝过他，可他硬是选择了最痛快，却最血腥，死伤最惨重的法子。表面上，他风光得意，神挡杀神，可是他能够走到那个位置，脚下踩的又何止只有神族的枯骨。
生灵涂炭，那么多人皆因他而死，他倒真的是万死，难辞其咎。
螭苏的拳头越握越紧，陌一看着他，知道他现在的情绪一定很复杂，最终也只是将手按在他的肩膀上。
螭苏感觉到肩膀上忽然多了一道力道，回头便见陌一正在看着他，他的眸子里面淡然如水，可是隐隐藏着波涛巨浪，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只化成一句：“有我在。”
螭苏点了点头，两个人敛了身上的气息，打算从后面混过去。
亡冥把妖族的大部分兵力都调到了前线，用以威慑及防御魔族的突然进攻。所以，螭苏他们进入妖都的时候，守卫比平常松了很多。
他们为了躲避巡逻队，所以一路上都走得很小心，直到有一个人忽然拦在了他们前面。
青衣墨发，与以前的模样没有多少大同小异的地方。
碧落。
螭苏吃了上次的亏，有些警惕地看了四周一眼，确定没有什么埋伏之后，才看向面前这个人，“你又想做什么？”
有了上次的经历，螭苏已经不敢把面前这个看起来单纯无害的小姑娘当成想象中那个样子了。
碧落看见他们两个，最开始是有些吃惊的，但是只是很小的变动，这情绪就不见了。
碧落冷笑一声：“魔尊殿下，没必要对我怀着这么大的敌意，我上次和你说的事也未必全是假的。”
螭苏皱眉，他有些不解的开口：“天族，究竟答应了你什么？”
从现在的表现来看，碧落上次和亡冥合计设计他，应该是和亡冥一道的。而亡冥，其实是天帝在妖界的棋子，所以归根溯源，这一切的背后主使应该是天帝。
碧落有些意外，然后嘲笑道：“天族如此肮脏，怎配和我谈交易？”
螭苏一愣，再次朝碧落四周看了一眼，发现她确实没带什么人，他们应该只是偶然撞上的，并非是碧落带人来这里堵他们。
“碧落，你知道以你自己的力量，根本没办法对付我们。”螭苏实话实说。
但是碧落似乎并没有退开的意思，螭苏知道，这样纠缠下去，只会对他们越来越不利。
螭苏看了陌一一眼，似乎想要征询一下他的意见，陌一点了点头。
螭苏一个箭步上前，手中的沉寂忽然化成几缕细小的绳子，直接将碧落缠了个结实。
碧落挣扎了几下，挣扎不开，她冷笑道：“在这妖族，可是没人会在意我的死活，你们就别白费力气了。”
螭苏如果心狠一点，完全可以现在就在这里把她解决掉。可是，那天，碧落和他说起那些话的时候，那种痛苦是从心底里面发出来的，他觉得她绝对不会像是表面上这个样子，一定是有言不由衷的地方。
螭苏走上前，碧落看着他，冷声道：“都已经到这个地步了，魔妖大战一触即发，你以为单凭你们两个人的力量，能够阻止得了吗？”
螭苏看着她，然后缓缓开口：“小狐狸……”
“我相信那天晚上，你说的事不是假的。”螭苏也说不出来，为什么自己会这么笃定。可是，那样的痛苦他感同身受，曾经他一个人独面劲敌，连陌一也不在他身边的时候，他承受过这样的痛苦。因为失去过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才会有这样的痛苦，那种痛苦是刻在骨子里面的，没法骗人。
碧落一愣，似乎是没意料到他会忽然说起这个。
“浊息死了，你心里面失去的那种痛苦，我感同身受过。”
螭苏的声音有些沉重，目光却直直的落在面前的这人身上，似乎是想要说服碧落。
碧落一愣，然后目光下意识的看了看，站在他们几步之外的陌一，似乎是意识到了他说什么。
昔年，陌一死在他面前的时候，他依旧是像疯了一样，想让整个四海八荒给他陪葬。
后来，醒来之后才发现，无论是他多么后悔，无论是他多么竭尽全力的挣扎，那个人已经永远的不可能再回到他身边了。
他也曾经绝望过，痛苦过，活着的每一天都是生不如死。这种痛苦，如果你没有亲自经历过，是永远都不可能明白的。
他觉得碧落和他很像，至少是和那个时候的他很像。那个时候，凤鸣给他指了一条明路，说是陌一的魂魄或许可能落到人界，他才能有那样一个念头，那样一个执念，支撑他从那段最苦的日子里面熬过来。所以，碧落现在这个样子，一定是也有自己的执念。或许，那背后和她达成合作的人，便是用什么来威胁或者引诱她，和浊息有关的东西。
他现在已经开始猜测那背后和碧落和作的人了，他看着碧落，把自己心里面的想法说了出来：“你背后的人，是时霜？”
碧落双眼忽然瞪大，脸上有些震惊，似乎是没意料到他会猜到这个。
螭苏一看到他这个表情，便知道自己几乎猜对了。他能够做出这个判断也并不仅仅是猜测，时霜主动来和他们谈合作，看样子和天帝暗地里并不对付，甚至于可以说是背道而驰的。而且，上次碧落和他讲起的往事中，说到了白虎帝君，和白虎帝君有交集的人，只有时霜。后来，他和陌一商量了很多事情，把这些事情综合在一起，得出了一个大胆的猜测，如果背后操控这一切的人是时霜的话，那些所有连不上的点，好像都能够说得通了。这也是，陌一想要撇开梅谷主的原因。
“衍生珠 ，是吗？”螭苏道。
碧落现在看着螭苏，第一次开始认真审视面前这个男人，传言中，只说魔尊冷血嗜杀，英勇善战。可是，现在碧落才发现，螭苏的直觉与推断都敏锐的可怕。她站在他的面前，好像就有一种被完全看穿了的感觉。
碧落没有回应，算是默认了。
她和时霜的交易，便是她作为时霜的棋子，混在天帝在妖族的棋子，也就是亡冥的旁边，然后一切听从他的吩咐。而他，给她衍生珠，复活浊息。这是交易，带着让她无法抗拒的诱惑力。更何况，时霜的身份，可不仅仅是表面上那样简单。碧落知道那是一个多么危险的人物，可是，她没得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