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渊想从陌一那里知道答案，螭苏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觉得陌一一定会把他给供出来。
但是陌一最后却什么都不说，赤渊为了罚他们，就把他们两个关到了荼蘼花海里面。
无涯角的花海都是按照特定的花阵图构成的，他们两个被关进去之后，几天几夜都出不去。
也就是在那一次之后，螭苏和陌一的关系近了许多。
后来，螭苏无意间听到赤渊说起，才知道陌一根本就没有嗅觉和味觉。他站在这样高的高位上，从小是经过了多少惨无人道的训练，才变成如今的模样。所以，在那种超负荷的灵力修炼下，他的身体早就受到了不可恢复的创伤。这四海八荒的人都知道，少帝陌一自从出生便是满身光环，是神族千千万万年未曾出现过的天才，可是他在这背后为此付出了多少，却无人知道。
哪怕是螭苏——
所以当他听到这件事的时候，整个人都感觉不可思议，怪不得他诓陌一喝酒，陌一什么反应都没有。想到这里，螭苏一时间觉得心里面情绪很复杂，也很愧疚。
“陌一啊，凡事就是太倔了。”赤渊说完这些之后，还感叹了一句。
自从那天以后，螭苏就不像以前一样变着法的捉弄陌一，或者是惹他生气。他们两个人的关系，好像近了许多。
如今，螭苏想起那些事情的时候。忽然觉得赤渊一直以来好像都知道些什么，所言所行，好像都在推波助澜。
在这漫无边际的黑暗中，他们两个不知道等了多久，终于等来了那背后的人。
螭苏原先已经昏昏欲睡了，可是看到来人那些阵仗的时候，还是瞬间就清醒了。
“呵，天族这次的阵仗倒是挺大的。”螭苏眯着眼睛，语气里面带着一点不屑与危险。
哪怕是过了一千年，他对天族的恨意倒是分毫不减。
看起来，那后面的人无论是不是真的浊息，都已经无关紧要了。现在他们唯一可以确定的事，妖族已经彻底和天族站在一条线上。哪怕妖界真的是改朝换代了，对他们造成的影响似乎还不及眼前的多。
螭苏现在说的这话也不是危言耸听，现在天族来的人里面，很多都是他的死对头。其中领头的，便是四大天王。
毗琉璃，多罗吒……这几个人，在一千年前的那场天魔大战上，可是立了大功。然后其他的，像是他们麾下的一些战神 ，也是因为那场大战最终才问鼎封神。
“没想到 ，你竟然真的还没死。”毗琉璃怒气冲冲的开口。
他对于螭苏的恨意可以说是根深蒂固了，当年螭苏在四海八荒掀起腥风血雨的时候，四大天王没少在他的手底下吃亏，其中又属急性子的毗琉璃最多。
螭苏冷笑一声，“在你们这么多的阴谋诡计之下，竟然还没死成，让你们失望了。”
他这句话说得倒是很露骨，背后便将天族的所作所为讽刺了个干净。所以，天族来的人脸上自然都不好看。
“螭苏，过了一千年了，你竟然还死不知悔改。”毗琉璃冷声道。
螭苏觉得心里便消失了很久的恨意，好像又一下子涌了出来，整个心口都堵得十分厉害。螭苏的眼眶有些赤红，看着面前的人，过往种种，好像都浮现在眼前。
恨意，恨翻了天。
天族欠我多少，如何偿清。
曾经的他何尝不是一腔热血，可是最终还不是兀自梁博。
螭苏的拳头越握越紧，冷笑道：“呵，悔改？”
螭苏现在的样子看起来有些可怕，那面前的人都不由得瑟缩了一下，恍惚之间好像又看到了那个一千年前搅动风云，血雨挥洒的人。
处在暴怒边缘的螭苏，忽然就冷静下来了，因为那紧握的拳头忽然被一只冰冷的手抓住。陌一从他后面的黑暗中走了出来，在众人略微诧异的目光中，陌一淡声道：“他从未做错，何须悔改。”
他这句话说出来，螭苏愣住了，面前的四大天王愣住了，就连站在他们身后的天族将士也愣住了。
他们刚开始的震惊是看到面前的这个人，虽然他现在看起来就是一个凡人，身上没有一丝仙气，可是那凌厉的眼神，却还是让人从他们眼中看到了昔年那个孤傲清冷的少帝大人的模样。
陌一虽然没有以前的记忆，但是看到面前这些人的着装，他大多都是从史书里看到过的，所以几乎也能够推断出来他们是谁。
四大天王，九重天上镇四方之主神，如今五方天将的首领。
陌一刚刚上前，那只是一个下意识的动作。他只是下意识的认为，前半生的螭苏已经蒙受了太多的委屈，他无法再眼睁睁的看着他处于众人口诛笔伐的境地中。
“螭苏当年遇到的事情，背后究竟如何，天族真的能够独善其身吗？”陌一看着面前的人，声音虽然听起来平平淡淡，但是却掷地有声，无形之中给人一种压迫感。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多罗吒怔了怔，四大天王面面相觑。当年，他们都是陌一麾下的将领，所以，对于陌一，几个人都还是发自心里的尊敬，乃至于有一些畏惧。陌一当年是天族少帝，手腕何其强悍，令人匪夷所思，所以他们对他既敬又怕。
螭苏看着陌一走到他的面前，下意识的把他护在身后，第一次这样，站在他的身前替他说话。
螭苏听到陌一说这些，忽然就觉得以前受的所有委屈好像都不算什么，走到这一步，只要陌一还在他身边，就觉得哪怕受再多的苦都不觉得难。
“不知天高地厚，天族的事，什么时候轮得到你一个凡人插嘴了。”
天族将士中，不知道是谁不要命的，说了这么一句。
顿时，所有人的冷汗都下来了。连四大天王都下意识的朝着那说话的人看过去，这才发现刚刚说这话的人，不过就是一个小将士，看起来是刚刚提拔上来的，所以并不知道面前的这个人究竟是谁。不知道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还是脑子出了问题。在这里了解当年的事的所有人都知道，现在最有资格说这些话的人，恐怕就是陌一了。
“闭嘴。”毗琉璃冷声打断那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将士的话，然后又下意识的去看陌一的反应。
只是陌一脸上倒是没有什么情绪变化，看起来丝毫不在意。原本天族少帝的位子对于他来说就是一个最沉重的枷锁，没有了那些负累，如今活的才是一身轻松。
“当年的事，我们都是刽子手，表面上冠冕堂皇，一个个自命清高。可是这四海八荒，哪个的路不是用生灵的枯骨铺就的，谁又比谁干净多少？”陌一眉头皱着，他在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声音有些沙哑，像是自嘲，又像是浸着说不出的苦楚。
“师兄……”螭苏薄唇嗫嚅，只是喊了这么一声，却不知道该开口说什么。
陌一眼神里面泛着苦痛，转身看着螭苏，哑声道：“自始至终，不过是我们先欠了他。”
他虽然说着这句话，是对在场的天族人说，也是对他自己说。
可是，陌一的眸子却一直锁紧在螭苏身上。
螭苏忽然觉得有些奇怪，虽然陌一看起来依旧是一副淡然如水的模样，但是总感觉哪里有了些变化。螭苏看着陌一的眸子，不知道是由于光线还是其他的什么，螭苏总觉得陌一今夜的眸子有些程亮。
螭苏觉得自己这一辈子，都没有听到过陌一说过这么多的话。他心里面的情绪很复杂，觉得陌一有些不一样了。以前的陌一，因为有天族少帝这个身份的束缚，做任何的事情都需要前后顾忌。所以，哪怕是他在背后为螭苏做了再多，表面上依旧是丢不下天族少帝的职责，依旧是放不下这四海八荒的大义。
可是，现在，螭苏觉得他面前的陌一不一样了。
以前，他被千夫所指的时候，无数次乞求的看向陌一，渴望他能够为他说一句话。可是，每一次，陌一看向他的目光都是那样冷淡与失望，痛心疾首。
那样寒凉的目光，像一把把刀子一样插在了他的心上，疼得撕心裂肺，痛不欲生。
每一次，梦境里面的血海将他淹醒，他都会感到恐惧，原先的他本来就不是一个喜欢杀戮的人。可是，恐惧之余，他想到最多的依旧是那个清冷如月的人，身上有淡淡的檀香气。
那个时候，他在魔窟里面，无数次惊醒，都已经见不到那一抹白影了。表面上，他是嗜血杀戮的魔界至尊，八荒同惧。可是背地里，他却只敢把自己蜷缩在黑暗中，心心念念的保存着自己心里面那无法言说的情愫。
终究是，终其一生，都无法宣之于口。
螭苏看着陌一，忽然就笑了，笑到所有人都觉得莫名其妙。可是，只有他自己清楚，自己到底是在高兴什么。
曾经，他一直活得小心翼翼，小心翼翼地怀揣着这份感情，想找一个能够让他们在一起的平衡点。可是每一次当他要触及的时候，现实告诉他，不过是镜花水月。
他把自己的心思藏得很深，生怕自己这样的心思被陌一知晓，会让他觉得恶心厌恶。
可是现在，他终于是不用再顾忌这些了。他知道，陌一对自己的想法，和自己对他的是一样的。
这个世上，好像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