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他的一声命令,左右三席的男子都坐直了身子,不再和那些陪酒的女子调笑,而是盯着那主座上的红衣男子,似是等待着什么东西。
“宴主,今日极乐宴的第一件货品也该拿出来给大家看看了吧。”孙蕴出声,带着其他男子的附和。
宴主嘴角忽勾起一抹笑意,朝身侧站着的一位紫衣女子点了点头,那女子就转身去了内间里。内间里传来了铁链拖拽的声音,而没过多久那女子就从里面走了出来,身后跟着四个壮丁,他们抬着一个被黑布蒙住的东西,行走间好像从里面传来了呜咽的声音。
那东西哐当落地,正正摆在了厅堂的中间,那紫衣女子执起黑布一角,利落扬手一挥,这黑布就落了地,露出了那东西本来的样子。
那是一个金色的巨大鸟笼,里面有一个黑发披肩的女子,她双手环胸,一张白狐狸的皮毛只盖住了她的半个身子,她的香肩裸露,白皙好看的蝴蝶背也暴露在众人的眼里,她的脸上都是惊恐,泪水迷蒙了她的眼睛,她双手抓着那张皮子蜷缩在笼子的一隅里,不敢抬头去对上那些如狼贪婪的眼睛。
洛寻皱着眉,看着眼前的场景,那些男子都不怀好意地笑着,他们眸中闪光,看着笼中的女子。在他们眼中,她好像只是一件玩意,轻贱到了尘埃里。
不愧是将女子看作货品的人,他们的嘴脸让洛寻犯了恶心。
什么极乐宴,压根就是这世间最痛苦的炼狱。
她捏着筷子,眼中有了痛惜。
她忽偏头看向了君辞,他面色冷冷,还是那样的淡然自定,只是他手执酒杯的力比之前重了一分。
洛寻伸手摇了摇他的衣角,小声道,“王爷,我们能把她买下吗?就算在我的俸禄里,我就是帮你破一辈子的案,我也心甘情愿。”
他没言语,只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淡漠地看着主位上的宴主。
见他没回答,洛寻没觉得失意,反而微微一笑,看着身侧风度翩翩的男子。
她知道他的意思。
有他,一切都会没事。
她正了神,眼眸深了一分,这样的炼狱,理应消失在这世间里。
她这般想着,主位上的宴主有了动静。
他轻拈了一个葡萄送入了嘴里,一挥掌,那紫衣的女子就开口道,“空山有狐,既妖且丽。而空山狐女,更是生了一张好皮子,尤是那双眼睛,最是魅惑人心。”说着她伸手捏住了那狐女的下颚,强制让她抬起了头,展露出了那双如狐狸一般妖媚的眼睛。
那是一双蓝色的眼睛。
虽然对见多了外国人的洛寻来说没什么大不了,可在这个时代,她的眼睛实在是奇异。
在他们眼中那眼瞳就好像是一对琉璃珠,那般的透亮晶莹。
尽管她的模样只算的上清丽,可这双眼睛实在是太过美丽,平添了一份妖丽,她就只是这样静静望着,仿佛就能够摄人魂灵。
狐女瞪大了眼睛,疯狂反抗着,可还是敌不过那紫衣女子的手劲,只能卸了力,垂下手臂,呆愣地靠着笼壁。
见她放弃反抗,那紫衣女冷笑,一把将她甩了出去,狐女重重摔倒在地,可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只躺在地上,像具行尸走肉。
紫衣女用帕子擦擦手,走上了主座,转身看着下面的宾客,“狐女难得,千金起价。”她拂袖一挥,那站在席位后的婢子就走上前,将手中的金铃放在了案上。
而突然金铃轻响,右一席的男子开了口。
“本公子出一千两。”他笑着嚷道,还不忘盯着笼中的狐女,摸着下巴,满是玩味意趣。
“我出两千两。”孙蕴开了口,将那手中酒杯往前一敬,昂首就饮了下去,“胡煜,真是不好意思,这狐女,为兄也看上了。”
孙蕴轻笑,对上了胡煜嫌恶的眸子,可他不在意,只是饮酒,一杯一杯下肚,没个停息。
“五千两。”君辞冷冷的声音在厅中响起,他神色未变,细品着手中香茗,不管顾周遭的反应。
“洛兄真是好财力,孙蕴不及。”孙蕴摇头道,垂眸掩去了眼神中的兴趣。
那些男宾都看着君辞,没人再开口叫价,毕竟就算狐女珍稀,也值不得五千两白银。
他们最想要的还是其他的东西。
见没人抬价,紫衣女看向君辞,笑道,“五千两成交,这狐女是公子的了。”
说罢,她执着木盘就走到了君辞面前,双手前递,君辞就将袖中取出的五千两银票放在了木盘里,而笼子的钥匙也交到了案上。
君辞将钥匙递给了洛寻,道,“去吧。”
洛寻向他点头,接过钥匙就走向了笼子,她将笼子打开,走了进去。
看着倒在地上的狐女,她的心有些痛,突想起自己之前解救的那些被拐骗的女孩,明明在最好的年纪,却遭受着这世间最大的磨难。
她将外衫脱下,帮狐女穿上,然后将她扶起,对上了她无神的眼睛。
“别怕,我带你回家。”洛寻在她耳边轻声说道,声音似轻铃,驱散了狐女眼中的迷离,她抬眸看着洛寻,那双眼睛终于没了死气。
蓝蓝的,果真和蓝琉璃一样,那般的美丽。
洛寻将她带回了席座,讨要了一张毯子,将她安置在了自己身后。她沉沉地睡了过去,双眉紧皱,小脸上都是痛苦。
洛寻用手轻轻拂过她的眉间,帮她驱散了恐惧,她眉头舒展,在梦里,她的世界总算开始光明。
一物卖出,第二件的货品很快又被承了上来。
那是一只通体雪白的公鹿,皮毛油亮,鹿角雄壮,昂着脑袋,颇是神气。
而最引人注目的便是那鹿身上的祥云的印记。
鹿从云出,实属是仙家坐骑。
此物一出,那些宾客一下子来了兴趣。
世人皆知白鹿是祥瑞,而南越的皇上信奉神祗,倘若这白鹿进献,便是个升官发财的机会。
一时之间这宴中金铃频响,这白鹿的价格也炒到了五千两的白银。
洛寻听着这铃声,叹了口气。
迷信误人,当真是真理。
那不过就是个人为烙上的印记,就让这白鹿一下子成了所谓的仙家坐骑。
洛寻撑颊,从案上拿了个桃花糕,用手掰着一小块一小块地送入了嘴里,侧目看着眼前热闹的场景。
“恭喜胡公子,这白鹿是公子的了。”紫衣女朝着胡煜说道,扭着腰肢走近,冲他妩媚一笑,让那胡煜一下子失了魂,呆在原地看着那紫衣女子,那般痴迷的样子,只差这口水留个满地。全然没反应到手中六千两的银票全部被抽了去。
紫衣女捏着银票,朝他一福礼,又是一个媚眼,让这好色的家伙直接软了骨头,瘫在了座位上,痴痴地看着她的转身离去。全然没看见她眼底一闪而过的嫌恶,和她转身用手帕擦手的动作。
主位上的宴主用余光看着胡煜,唇角一勾,火红的衣衫衬得他的皮肤如雪般白皙,像是一只火红的狐狸,正盯着自己的猎物,那般的狡猾。
他复又收回了目光看向了坐在左二席的洛寻,看着她一口一口向嘴里塞着糕饼,亮着眸子,似是在看戏,那样子像极了一只小兔子。
他眼中带笑,也伸手从案上取了个糕饼,学着她的模样吃了下去。
一口下去,甜甜的,就像她一样。
宴主的目光引起了君辞的注意,他抬眼看着那个妖媚的男子,眉头皱着,满是冷意。可那宴主不在意,缓抬起手臂向他挥了挥,仍是眼中带笑,看不出他的本意。
而洛寻也察觉到了君辞的异常,她循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就看到了那只红狐狸,红唇叼着糕饼,笑的妖媚,就好像是那奈何的彼岸,那般的绝丽。
她左右转头看着那对峙的两人,一个似冷月,溶溶月华泼洒在他的身上,清冷雅致;一个似艳阳,红红焰火侵染周身,妖娆绝伦。
她一时有些头疼,只能低头继续吃着手上的糕饼,无视掉这面前的修罗场。
而那二人见她逃避,各自都冷哼一声,不再看着对方,品茶的品茶,吃糕饼的吃糕饼,又归于了之前的平静。
这下子,洛寻才偷偷松了口气。
女子的斗气她看的多,可这男子的斗气,她实在是没有法子,逃避便是她唯一的保命计。
宴主笑笑,这小兔子实在是可爱,可爱到让人忍不住想要吃下去。
他眼波流转,手指轻勾,那身侧的紫衣女就俯身而去,坐在了他的怀里,柔着眸子,软着身子,似水般柔情,哪还有之前的嫌弃样子。他在她的耳边轻语,复又捏了捏她纤细的腰肢,就放她离去。
而这最后一件货品也被紫衣女从内间拿了出来,承在手里,“这便是这次极乐宴的最后一样货品,是南越户部侍郎岳华贪墨的证据,只此一物便能将这朝局搅变一新,岳氏受损,可是其他氏族展露头角的机会。”她一语罢,在座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他们等的东西到了,他们虽是欣喜,也颇是畏惧,毕竟谁也不知道自己家族的证据会不会像岳氏这般被人当作货品,一线生机都被捏在他人的手里。
“五千两。”还未等到紫衣女易价,孙蕴就开了口,没了之前醉醺醺的样子,眸子清明,锐利似山鹰。
“公子倒是个心急的。”紫衣嗔道,走到了孙蕴的跟前,俯身一笑,几指的距离,看的清她眼中的揶揄,“公子,你实在是低估了我家主子的胃口,这证据确值五千两,但却是黄金,能够扳倒南越五大氏族之一岳家的证据,不是区区白银就能换到的。”
孙蕴眯眼,看着面前蛇蝎般的女子,美人骷髅,当真是不假。
他沉思了一会,一个大笑绽开,往后一倒,靠在了他身后美人的怀里,执起酒杯,又是仰头一饮,脸上有了醉意,“这酒很好,只是酿造的人心思太急,有了浓烈,失了醇香,怕是要血本无归,收不回这酿酒的本利。”
他懒懒躺下,哼着曲,再也不理会那紫衣女子,那女子嗤笑,转身回了主席,举着手中的证据,看着宴中的宾客。
洛寻探出头看着旁边酒醉的男子,她点点头,肯定了这家伙的聪明。
一语双关,倒是个会说话的。
他在警告那高座上的狐狸,贪心好急,最后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可那座上的哪是没有盘算的人,他料定有人会买下这东西,哪怕舍弃家财,那人想要的也不过是一条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