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他带走吧。”顾隐有些不忍心,出声想结束这样的场面。
可有些事真的必须说清。
不清不楚地带着无妄的念想活下去,只会是个悲惨的结局。
……
“你是这么认为的吧。或者说是她想让你这么认为的吧。”
洛寻叹了口气,垂眸看着已失了理智的秦云。
可洛寻的话似成了河上一道凌烈的风,将秦云带回了清明。
“你什么意思。”
他不解,试探地出口,凝神等待着她的回答。
“你可知林秀儿死前为什么带笑。”
洛寻问他,可他只是摇头。
“我曾让顾隐去盛济堂查了香囊的成分,除了安神的方子外,里面多了一味曼陀罗花。曼陀罗花有毒,能麻痹神经,更能致幻。林秀儿便是服用了曼陀罗花,在麻痹和幻想中安然离去。可除了这个,顾隐也查到了另外一个事。”
洛寻停了话语,转头对上了顾隐的眼睛,示意他说下去。
顾隐得了指示,道:“我从盛济堂的大夫嘴里得知,林秀儿得了绝症,药石无医,哪怕她不自裁,也活不过一个月余。”
洛寻听罢,朝他点了点头,又转身看向秦云道:“昨日我去疏风院见你之前,曾在廊道中见到过两个婆子。我从离开疏风院后,就给她们二人一人塞了十两银子,从他们嘴里得知了个林府秘辛。”
“十八年前,林夫人与先夫人一同怀孕,可生产那日林老爷外出经商,而这府院里就变成了个是非地。”
“林夫人为了生下长子,便偷偷服用了催产药,可药效猛烈,生出的孩子先天有一只眼睛失明。这样残缺的孩子注定得不到重视,而这个时候先夫人诞下了异卵的龙凤胎,于是林夫人动了坏心思。”
“她让产婆动了手脚,让先夫人死于血崩,而后谎称龙凤胎中的男婴夭折,将孩子调换,而为了给自己的孩子一个亲近自己的机会,于是让他成了自己妹妹的遗孤,顺理成章的住进了林府。”
“而这个消息在十八年后被林秀儿知道了,可她已时日无多,必须马上复仇。而对于一个母亲最大的报复,莫过于让自己的亲儿子亲手杀死自己。”
“所以她让那个儿子爱上了自己,又编造了一个谎言,引他入了局。我让顾隐查过,那更夫和船夫便是当日两个产婆的儿子,至于林秀儿为什么想害林文,想来是对他认凶为母的怨恨。”
“如今,你可明白了。这一切都是林秀儿的一场局,而你是其中最重要的棋子。”
洛寻闭着眼,感受着风的肆意。
秦云已经失了癫狂,可比癫狂更可怕的是寂静和无力。
他的眼神开始涣散,耳畔仿佛又响起了那人的声音。
“云儿,以后呢,姑姑就是你的母亲,林府就是你的家。”
“云儿,姑姑知道你喜欢吃粽子糖,来,张嘴。”
“云儿……”
她的温柔都给了他一人,可他却从来没有在意。
秦云无奈地笑笑,他看着自己的双手,仿佛沾满了血迹,怎么也擦不掉。
班房的人将秦云带走了,也将林夫人送了回去。
金河桥上,只有洛寻和顾隐两人,他们倚栏站着,看着远处的山景。
“哎,又是个被女人玩弄的苦情人。”
顾隐不由得发出了叹息。
可洛寻带着淡淡的笑,摇了摇头,忽问道:“你知道曼陀罗花的花语是什么吗?”
“不知道。”
“是无间的复仇与爱情。”
洛寻看向远方,远山处钟鸣突响起,涤荡了整座山的生灵。
……
佛说,佛陀入灭,天空就降下了曼陀罗花,让所有人都倍感愉悦。
曼陀入梦,来者是他,想来你在人间最后的时间还算欢愉。
……
想到这,洛寻深吸了一口气,又回到了平时大大咧咧的模样,看着顾隐怀里的小家伙产生了兴趣。
“你说这小家伙怎么办。”
她用手指刮了刮那白狐的脑袋,小家伙就发出嘤嘤的声音。
不得不说这妲己的后代还真是有这魅惑人的本事。
“林伯老说膝盖痛,干脆扒了皮做护膝。”
顾隐看着怀里皮毛光亮的小狐狸生了坏主意,那过分明亮的眸子让小狐狸赶到了恐惧,奋力挣扎着蹿到了洛寻的怀里。
看它这么机灵,洛寻温柔地顺着它地毛发,闲来养个狐狸当个暖手宝也还不错。
“从今天起,你就叫小白,以后我就是你的主人了。”
那狐狸仿佛听懂了洛寻的话,亲昵地蹭着她的脸颊,嘤嘤的声音展示着它的愿意。
顾隐看着人宠情深的画面,只好打消了主意,跟着洛寻就朝着衙门走了回去。
……
金河上又泛起了微风,震响了铜铃,又卷携着花瓣,和水面亲昵。
而风声却似少女的轻吟。
就好像又唱起了那歌谣,“爱不得,难共白头,只因姓相同……”
……
疏风院,一阵疾风掠过,一道黑影就进了院中,他扭动了博古架上的瓷瓶,一个暗格就打开了。
格子里是一张残缺的泛黄牛皮纸,上面好像刻画着山形。
那人将牛皮纸收入了怀里,看着桌上摊着的女子画像,轻蔑一笑。
情爱,自古是个难题。
他飞身而出,只留下身后空荡荡的院落,重归了静寂。
……
晌午,洛寻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门外的叫嚷声突起,这才让她有了反应。
她的眉头抽动,慢慢地睁开了眼睛,挣扎着坐起。可眼仍朦胧,跌跌撞撞地才完成了下床起身的一应事宜。
她推开门,揉着眼睛走到了内堂,坐在了餐桌旁的椅上。
闻着饭香,洛寻明显感觉到自己肚中的馋虫动了。
“林伯,这早膳这么丰盛啊。”
她咬着筷子,睁大眼睛扫视着桌上的菜品,连带着肚子也不争气地呻吟。
“什么早膳,这都晌午了,也不知道你这丫头是不是猪仔投世,这般地能睡。”
林伯没好气地说道,可奈何洛寻实在是个鬼灵精,看着那丫头水灵灵的眼睛便再没气。
“吃吧,这是犒劳你破案的奖励。”
“那我便不客气了。”
洛寻冲林伯露齿一笑,就暴露了自己的本来模样。
那“凶狠”的吃相,让林伯不禁扶额一笑。
“对了林伯,这我破了个大案,那这赏赐的银钱是不是该有啊。”
洛寻嘻嘻一笑,撑着下巴看着林伯,塞满食物物的还讨要赏钱的样子,实在是可爱。
林伯无奈笑笑,怎就招了这么一个财迷。
“你这小财迷,这银钱哪少得了你的。小小年纪,竟也是个贪心的。”
“那可不,毕竟在这世上只有两样东西不会背叛自己。而这其中一个就是银子。”
“这又是个什么说法。”
“因为银子既不可能自己跑出去勾搭别家的银子让你富裕,也不会自己跟着别家的银子私奔而让你穷困。这银子有多少便是多少,绝不会欺骗你。”
瞧她总有这些歪道理,林伯也不恼,反多生了些兴趣。
“那这另一样东西又是什么?”
“是命,是自己的命。”
“我的命只有我自己可以决定。世人都会背叛我,可我自己不会,这世间纷扰复杂,只有自己才可以相信。”
洛寻说的坚定,一瞬而过的伤感,让林伯知道她一定有酸楚悲戚的回忆。
她虽阳光,却心如寒冰,将自己封住,便再没了能被背叛的时机。
明明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丫头,却看得这般的清。
林伯深吸口气,拍了拍她的肩膀,道:“未来,总有人会永不背叛你,甚至用命去守护你,那样的情总会融化你的心。”
“什么情?”
“男女情。”
洛寻有了疑虑,在现代她是孤儿,见多了人世冷暖,早早就封闭了自己的心。
她善于伪装,可那些都是逢场做戏。
她也曾渴望有家人、有朋友,她去尝试,可最后的结局却是被所谓的最好的闺蜜背叛,死在了歹徒的手里。
她从没有过爱情,在卧底的世界里,都是虚情假意,上一刻的甜言蜜语,下一刻可能就是死前的遗语。
爱情?
也许吧?
也许会有一人让她可以真正的拥有心。
“但愿吧。”
她笑笑,看着天井框出的云景,风清日朗,真是个好天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