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多久没有被人这么开解过?
何童飞已经不记得了。
自从那个女人带着孩子进门后,他就很刻意地去遗忘了一些东西,尽量让自己过得没心没肺一些,不开心的事情不想,不痛快的事情不做,日子没意思就凑合着过。
开心是一天,不开心也是一天。既然有些事情并不是他能控制的,又何必让自己一直不开心下去呢?虽然他也很知道,自己其实并没有那么开心,但如果表面都不开心了,那内心得有多苦闷。
他需要一些东西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比如,二次元的女装,又比如,横冲直撞的见义勇为。不然就他那个过分顽固的记性,会让他很容易想起那些不开心的事情。
他在意的并不是父亲那么快就再婚,也不是那个女人虚情假意的关心和阴阳怪气的演戏。他在意的是那个孩子的身份和年龄,还有父亲对母亲这么多年来表面上的恩爱,实际上早就存在的背叛。
这让他忍不住怀疑,曾经和和美美的一家三口其实只是父亲多年来精心营造出来的气氛,他也好,母亲也好,都被这个人骗了多年而不自知。他甚至开始怀疑这个世上是不是每个人都有两副以上的面孔,大家都戴着面具生活,哪怕是对着最亲近的人亦是如此,以至于忘了自己本来的面具。
他观察过一阵子周围的人,竟然真的让他发现了很多人的面具。他们都戴得好好的,在不同的人面前换上不同的面具,演绎着不同的角色和性格,乐此不疲。
渐渐的,他学会了区分那些面具的亲疏远近,也接受了这样的设定,慢慢把那些让他分不清真话还是假话的人从自己生命中剥离出去,留下的寥寥无几,却是可以让他不必时时刻刻戴上面具去面对的人。
比如,邵天宇,雷斌,王志凡。
比如,赵柯……
车子已经熄火停了下来,何童飞还坐在副驾驶上发呆,看起来有点恍惚,还有点不知所措。
赵柯没有催他,只是安静看着他,见他一直没有动静,便伸手过去在他眼前晃了两下,在准备收回来的时候被何童飞一把握住了。
何童飞依旧是那副木讷的模样呆呆看着前方,呢喃出声:“赵柯……”
赵柯微微一愣。
这还是他第一次被何童飞连名带姓的称呼,让他有点陌生,但他还是回应了一下:“嗯?”
何童飞动了动嘴唇:“你有喜欢的人吗?”
他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举动,依旧紧紧握着赵柯的手,一板一眼地说着话,像个没有感情起伏的机器人。
赵柯也任由他这么握着,没有抽回来,亦没有反手握上,只是点点头:“有的。”
何童飞歪了歪头:“是个怎样的人?”
“他是一个……非常倔强的人。有时候倔强得让人忍不住想生气,不过,我很喜欢。”赵柯嘴角翘了翘,声音中染上了些许笑意,连带着眼尾的弧度都柔和了起来。
何童飞缓慢地扭过头去看他,眼中似乎有那么一点茫然,尤其是在看到赵柯温和的笑眼后,忽然像是触电般惊了一下,左手飞快松开,人也回过神来了。
“对,对……对不起。”他磕巴了两声,也不等赵柯说话就先一步解开安全带,从车上窜了下去,速度快得仿佛有人在身后拿枪撵他。
赵柯看着他透出仓皇的背影,若有所思地拈了拈指尖,下车,进屋,十分平静。
然而,何童飞却一点也不平静。他进屋后就把自己关进了房间,整个人都显得很仓皇无措。
他不知道自己刚才到底走神了多久,又都无意识地说了些什么,只记得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正紧紧握着赵柯左手,而赵柯看向自己的眼眸中透着平时很少见的温和。
在那一刻,何童飞似乎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而本能的自我保护让他选择了逃离——逃离这个让他会在潜意识里卸下防备的人。可是他却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把赵柯纳进了不需要防卫的区域,甚至愿意肆无忌惮的在这个人面前做真实的自己。
何童飞用力拍打脸颊,看着镜子里这张挂着水珠但异常干净的脸。
他长得像母亲,从小就被人说漂亮精致得十分女气。母亲在世的时候,他并不在意别人这么说,反而还会很开心的去找母亲炫耀。可母亲离开之后,他就渐渐地不想听到这种声音了。因为他总会觉得,这代表着他的懦弱无能。
他懦弱,所以他不敢对父亲的背叛发声,只敢卷着自己和母亲遗留的东西逃离。
他无能,所以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女人带着孩子入侵他的家庭,他的世界,而他所谓的和父亲断绝关系其实是另一种程度上的妥协。哪怕所有人都在称赞他的孤勇,他依旧无法欺骗自己。
那就是妥协。
外面响起了敲门声,何童飞缓缓抬眼看向房门方向,闭了闭眼,又睁开,总算是舍得把自己从洗脸台上挪开,从卫生间里挪出去开门。
“饿了吗?”门外的赵柯清清爽爽站着,已经清洗干净的脸上带着逼人的气势,棱角分明的脸庞是无人能及的帅气。
何童飞从第一眼见到就很羡慕这张脸,以至于邵天宇来询问他理想职位的时候,他鬼使神差指了指赵柯,问自己能不能当这个人的助理,直到现在都他还记得邵天宇当时那张恍若见了鬼的惊吓脸。
他这边当着赵柯出神,赵柯似乎并没有什么意见,反而往门框上一靠,问:“想什么呢?”
“你真的很帅。”何童飞脱口而出后回过神来,当即懊恼得想敲头。
赵柯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也很好看,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
何童飞:“……对一个男人说好看,是一种讽刺。”
赵柯笑着摇头:“好看,漂亮,英俊,帅气,都是用来形容人的,不存在性别差异和歧视。我们可以说一个男人好看,也可以说一个女人帅气,没有区别,都不过是形容词。真正给这些词套上枷锁的……”他抚上自己左胸,说:“是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