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想之中的巨大疼痛并没有到来，就在折叶的剑刺入的一刹那，季卿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挡在了自己身前，陆行远那张不苟言笑的脸再次映入季卿眼帘，这次不一样的是，他的嘴角多了几丝鲜血。
而折叶的剑，不偏不倚，正插入陆行远的背。
最后一刻，终究是赶上了，陆行远唇边逸出一个笑，只是这笑容被血液模糊得不成样子，早已看不出它原来的用意。
季卿第一次觉得，原来求死也是一件这么难的事情……
这一剑对准了季卿心脏的位置，自然不会有半分偏差。季卿死死地抓着陆行远，问道：“你这又是何必，我不是你的仇家吗？”
或许连季卿自己都没有察觉到，他的声音不由自主地颤抖了几分。
用尽力气拭去唇角的血迹，陆行远道：“这一剑，就算是还了当初你救我的恩情，从此我们两人再不相欠，季卿，你听到了吗？”
在心中叹了口气，陆行远这一世活得太过克制，只有在此时，才显现出几分本性。他本就是张扬且霸道的，季卿一直都知道。
“好，从此你我二人之间再不相欠。”季卿说着，抬手帮陆行远擦去血迹，只是此刻的他再没有多余的力气，手也不听话，越擦越乱。
陆行远却不介意，他只听到季卿口中的“两不相欠”。接着，陆行远笑了，他道：“我再不欠你什么了，真好。”
如释重负，陆行远长长叹了口气。
可折叶并不打算给两人喘息的机会。她乘胜追击，又刺出一剑。
这一剑，目标依然是季卿，剑花挽成凌厉的杀招，步步紧逼。
眼看剑锋又至，陆行远使尽力气再提剑迎上，他的武功本在折叶之上，只奈何受了重伤，没了十成功力，自然使不出最厉害的剑招。
折叶却是拼了命似的攻击，二十多年的蛰伏，等的就是这一刻，自然是拼尽全力的攻击。
陆行远见招拆招，全力应对，几回合下来，两人却是谁都不落下风。
眼见杀不了季卿，折叶自然是心急，她怒道：“陆行远，季卿不也是你的仇家？你为何护他至此？”
“你说的不错，”陆行远冷冷道，“所以他只能死在我的剑下。”
折叶气不过，只得将怒意全都化身在剑招之中，招招紧逼。
对方人数众多，季卿和陆行远被逼得节节后退，直到足尖触到河岸，季卿才发觉，两人已经到了退无可退的境地。
背后，是冰冷的湖水。
就在此时，咻咻两道暗器破空之声传来，两人避闪不及。被暗器打中，钻心的疼痛从伤口处传来，季卿咬牙看向陆行远，才发现对方也没比自己好多少。
狰狞的笑声从不远处传来，孙泽看着两人，眼神里满是张狂：“没想到季盟主也有穷途末路的时候，我劝你还是早些把秘籍交出来，否则……”
孙泽还没把话说完，陆行远就吐出一大口鲜血来。
血珠落地，黑红之色染了季卿满眼。
暗器上有毒！
当季卿意识到这点时，孙泽已经走到两人面前，俯视着二人，脸上的疯狂丝毫不加掩饰。
毒素蔓延得很快，陆行远感觉身上的力气在飞速流逝，不消片刻，便连提剑的力气都没有了。
“不必挣扎了，这可是我千辛万苦求来的毒，只为了对付你们，可费了我好大一番功夫呢。就算是当今武林盟主来了，也要忌惮这毒三分，更何况是你们？”孙泽狞笑着。
眼看着孙泽一步步靠近，却再无力气应战，亦退无可退，季卿苦笑一声，穷途末路，不过如此。
混乱的记忆充斥了季卿脑海，有原身的，也有季卿自己的，前几个世界中陆行远的影子与面前的身影混合在一起，每一世，他都在自己身边。
最后一次伏在陆行远耳边，季卿道：“我下令杀了陆氏满门，现在你还想找我报仇吗？”
尽管陆行远声音已经虚弱了许多，但他依然咬牙道：“灭门之仇不共戴天，等这一战出去，以后我定还是要找你报仇的。”
心中早有了计较，季卿听完，竟还笑了一下，他道：“是吗？只怕我们没有以后了，欠你的，我现在就还给你。”
季卿一句话说完，没等陆行远弄明白话中之意，便拉着陆行远纵身一跃，湖水溅起一片片波浪，转眼之间，两人便没了踪影。
冷，刺骨的冷，是季卿跃入水中唯一的感觉。
冰冷的湖水混合着血液灌入胸腔，一点一点挤压着肺部的空气。
季卿拉起陆行远的手，也不管陆行远听不听得懂，胡乱地对陆行远说着：“这样，算不算是把欠你的都还清了。”
看着气泡一串串从嘴里冒出，季卿却全然没有半点想要逃生的意识。
原来是这么个还法么？陆行远苦笑。
这样，也好……
两人之间隔了太多羁绊和纠葛，既然不能生同衾，那么便死同穴吧……
思及此，陆行远握紧了季卿的手，拉着他一同往更深的湖底沉去。
能清晰地感受到肺部的空气一点点变少，脑海中逐渐变得混沌不清，原来死亡的感觉竟然是这样的……
季卿死前唯一记得的，便是不要放开陆行远的手。
片刻之后，季卿漂浮在半空，看着攻入药王谷的正道人士像下饺子一样，一个接一个地跃入水中打捞两人的尸体，只觉得可笑至极。
为了一件莫须有的东西，不惜搭上仁义、道德，甚至是性命，真的值得吗？
季卿不知道，他只敲了敲系统：喂，这次算我完成任务了吧？
系统的声音依然冷冰冰的：算的。
季卿点了点头，接着道：那就好，走吧，下一个世界去。
下一个世界，他便能再遇到一个新的陆行远了。
系统没再说什么，只默默开启下一个世界的传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