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玉双腿犹如千斤重,无法向前半步,浑身上下犹如从河水之中刚刚打捞上来一般,厚重的龙袍已经被冷汗浸透,明明一眼就望到头的峡谷,可是,此时此刻隋玉却觉得无比的长。
他甚至不敢去看身边的尸体,那些血肉模糊的尸体变得如此可怕。
非白扶着隋玉,对着身后的侍卫开口道。
“找!”
找什么?众人心知肚明,但是没有一个人敢说出来,隋玉现如今的模样,怕是在也承受不住什么了。
“娘娘!”
随着一身凄厉的嘶喊,众人看了过去,只见红袖添香跪在了一块巨石边上,而巨石下,一只满是鲜血的手裸露在外面,而手的主人,俨然已经惨死在碎石之下。
红袖添香从巨石边上的血泊之中捡起一个被鲜血浸透的荷包,除了刚刚那一身嘶喊,二人再也发不出一丁点的声音。
别人或许什么都不知道,可是她们二人如何认不出,这是她们俩为陈初七绣的荷包,添香准备的香料,红袖一针一线绣出的荷包。
陈初七很宝贝这个荷包,除了沐浴,时时刻刻都带在身上,宝贵的都舍不得把它挂在腰间,都是放在绣帕当中,揣在怀里的。
红袖添香还说要给她多做几个,让她都挂出来。
可是陈初七不要,她说,一个就够了。
而现在,这个被陈初七宝贵的不得了的荷包,就这么出现在了血泊之中,平日里就连灰尘都沾不上半分的荷包,却满是血迹……
红袖颤抖的捧着手中的荷包,看着巨石下面,哭声卡在了喉咙口,又堵回了心里,悲痛一瞬间彻底笼罩了红袖添香二人。
隋玉远远的看着这一幕,红袖手中的荷包那么的眼熟,就和陈初七随身带着的那个一模一样,上面的鲜血也是如此的扎眼。
一瞬间,隋玉的心好似被千百万根钢针刺穿,碎成无数片之后有被碾碎,好似巨石下面的,不是血肉模糊的……陈初七……
而是他的心……
更或者,他更希望自己的心在那巨石下面,他更希望,此时此刻死的……是自己。
“初……初……噗!”
话未说出,一口鲜血就这么吐了出来,隋玉一瞬间倒在了地上。
非白试图将隋玉搀扶起来,却被隋玉一把推开。
他双腿无力,一步都走不动,却还是艰难的手脚并用,朝着那巨石爬去。
地上的石子划破了隋玉的掌心,他胸前的龙袍也被划破,可是,他却好像感觉不到疼痛一般,一点一点的朝着那巨石爬过去。
他的初七,他的……初七……
不知用了多久,不知道推开了非白多少次,直到隋玉的双手被地上的石子划的血肉模糊,身上的衣裳也是破烂不堪。
明明早上他还是宣政殿上,百官朝拜的新帝,现如今的隋玉,形态疯癫,浑身狼狈。
他一寸一寸的爬到了巨石边上,看着那只裸露在巨石外面的手,颤颤巍巍的,隋玉好半天才抓住了那只满是鲜血已经冰冷不堪的手。那小心翼翼的模样比无数次握住陈初七的手时还要动作轻柔。
又是一口鲜血就要从胸腔之中翻滚而出,却被隋玉硬生生的咽了回去。
他看着眼前的手,泪水从眼眶之中无声的落下。
“啊!”
一声嘶吼从隋玉口中出来,划破天空,整个峡谷之中,不停的回响着隋玉撕心裂肺的吼叫。
新历八月初七,新帝登基,新后惨死,本该普天同庆,可是整个上京城,乃至整个大齐都笼罩在新后的哀悼之中。
亦或者说是,这一切的源头,都源于新帝。
新帝登基第三月,新帝不曾上朝一日,朝堂之中,议论纷纷,百官不满,奏折如同冬日雪花一般的上到御书房,而本该在皇宫之中的隋玉,却在安南王府之中的东苑之中。
明明只是八月,东苑之中的花草树木却透露出一股子死寂的气息。
非白敲了敲门,半天却听不到房中传来丝毫的声音。
“陛下,红袖添香离开了,她们不愿留在上京城,属下给了她们银两,她们都拒绝了,她们说要去娘娘想要去的地方,替她守着。”
可是,屋中没有半分回应的声音。
非白等了许久,都没听到隋玉的回应,甚至于屋中的人就连动都没有动一下。
等待片刻,非白长长的叹了口气,无奈转身离开。
再说屋中,偌大的屋中安静的吓人,只有内室之中的红木衣柜的柜门打开,里面蜷缩着一个人,抱着一个洁白的瓷瓶,长发凌乱的披在身上,身上的衣裳完全看不出究竟是个什么颜色。
门外的脚步声越走越远,隋玉抱紧了手中的瓷瓶,泪水无声的从眼眶流下。
陈初七走了,除了皇宫之中她的衣裳被她全部烧了之外,她的所有的金银首饰,也被她融了典当了,典当的钱,她都给了红袖添香,而自己除了之前的一身旧衣和红袖添香给她做的荷包,其他的什么都没有。
隋玉不知道,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陈初七就在做这些了,一点一滴的,彻底将与她有关的所有东西消除的干干净净。
除了他怀中的骨灰,他什么都没有了,没有陈初七,就连二人的回忆,都被陈初七抹掉的干干净净。
隋玉蜷缩在衣柜之中,他还记得,那一次陈初七也是这么躲在衣柜之中,后来是自己找到她的,所以,陈初七,她会不会像自己找到他一样,找到自己?
他错了,他真的错了,陈初七要知道什么,他都告诉她,全部都告诉她,不用她问,自己都告诉她。
不是说,不是说她们好好的过日子吗?为什么就不多问他一句,哪怕只是一句,他都会告诉陈初七的,为什么都能放下一切了,为什么就是不愿意和他说一说呢?
隋玉不知道,陈初七说了很多很多,她不善言辞,可是,却每一句话都说的很认真,她说,喜欢他是认真的,说和他好好过也是认真的。
可是,又有几个人,能够接受,她的认真,其实都是别人的骗局,别人的一场算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