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巡的一片肺腑之言,在谭起听了却不过就是一句冠冕堂皇的安慰话。
不过这也挺好了!
多少年了,这样安慰偶尔能从麦穗嘴里听到,就再也没从旁人嘴巴里听过。
谭起说了句借你吉言,然后起身出了庄巡的帐篷,庄巡盯着谭起的背影出神了良久,不由的抬手捏了捏眉心。
不对!
自己最应该关心的人不应该是医院里的叶淳吗?
庄巡抬手看了的一下腕表上的时间日期,按照时间推算,叶淳今天应该进入第三个阶段的化疗了!
留给自己跟叶淳的时间不多了……
那谭起呢?
***
徒步了一整天,倒下的瞬间两条腿根本不是自己的,原本以为躺下去会睡成死猪,可明显是想多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谭起被自己一连串的呛咳声咳醒了,挣扎着做起来之后,满嘴都是浓烈血腥味。
谭起下意识摸了一下唇角,摸了一片红色。
靠!
该不会是在冰湖上那一摔,把心肝肺摔摔碎了吧?
也不至于!
要死早死了,不会等到现在才发作。
果然应了庄巡的那句话,进了岛,再想睡个整觉是不可能了。
谭起索性也不睡了,穿戴好衣服跟洞口守夜的换了班然后斜窝在洞口的半晌,百无聊赖的点起了一支香烟。
他记得谭起好像很讨厌烟草灼烧味道,看了一眼不远处庄巡的帐篷,索性就提着手中的枪支到了洞口外。
坦白的讲,枪支什么的他不会用的,带出来横在腰杆上,完全是出于一种自我安抚的心理。
现在是凌晨三点钟,不知道什么时候,暴风雪已经完全停了下来,夜色穹顶像是被风雪洗过分外的明亮,寒月当空,繁星萦绕,如果旁边是对的人,那这也不失为一场大美的盛景。
谭起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落在雪地上的影子,第一次真切的体味到形单影只原来就是这幅场景。
这样好的月光啊,多年之前好像也曾看过。
多年前的冬至,万家灯火吃着饺子。
谭起回家之后,翻遍了冰箱跟垃圾桶,就找了两瓶过期的冰啤。
两岁那年,老爹死了。
出了车祸,自己驾车装上了重卡,而且他是全责!
谭起始终想不通,舅舅口中那个谨小慎微,做事十万个谨慎的老东西怎么会自己撞上重卡呢?
心梗?
脑梗?
撞邪?
谭起自己琢磨过N种可能,直到舅舅出事,他才明不白,一件事无论是一多么的不可思议又或者是多么的理所当然,在别人眼中只能用天命解释的东西,可能是人心久违的算计。
老爸死后,风华正茂却怎么都想不开的老妈在半年之之后千里迢迢来到潆泓湖,壮烈的殉情了。
文艺女青年的脑袋里想什么,还真是难以捉摸!
所以,从小到大,谭起对文艺女青年这四个字,或者是略微带点书卷气息还外带那么点高冷的女孩子,避之不及!
心理阴影啊!
不过,坦白的讲对于父母的死,谭起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触。
太小了,关于他们的一切后来都是舅舅传输的!
舅舅是个倒腾旧货的商人,记忆中整天天南海北的跑,一年在家的时间一只手都能数起来还有富余。
留谭起一个人,就跟着大号耗子一样窝在家里。
有时候谭起自己也奇怪,能长这么大难道全凭一口仙气吊着?
舅舅会谭起足够的零花钱,所以整个中学时代,谭起在学校里花钱从来不含糊,就是个大写的“土豪”。
在加上先天遗传了母亲的“美貌”基因,整个中学时代引得无数女生竞折腰。
为此,没少挨临校男生混混的揍!
揍的多了,谭起恨不得见了学校里的漂亮小妞绕道走,久而久之都条件反射啦!
后来跟楚小闻走到进近了之后,就更加无视女生了!
那年冬至,谭起给舅舅打了电话,舅舅以为谭起缺钱,给他转了五千但交代未来两月都在南方回不来,让他自个照顾自个儿。
谭起将电话扔到了一旁,垂头丧气的拎着两瓶冰啤酒上了楼顶天台。
那天的月亮跟今天一样,亮的没有天理,仿佛不把谭起的推颓丧狼狈照耀个无所遁形不甘心。
谭起坐在长条水泥石凳上,眺望远处对面的灯火。
以前的时候,对面五楼住着一个他曾暗恋好久的小丫头,那丫头没有多漂亮,但在他眼里就是特别。
每天晚上都会在客厅里练瑜伽,谭起都会瞧瞧的爬到天台看。
没来得及表白,那个女生一家人搬走了,后来又搬进来一家人,虽然没有了那个女生,谭起眺望的习惯倒是改不了了。
他们应该是煮了饺子,一家人坐在餐桌前,刚出锅的饺子冒着腾腾热气,袅袅的铺张开来,坐在天台冷风里的谭起下意识的吞了吞口水。
白菜猪肉馅的?又或者韭菜三鲜的?再来一小碟子陈年的老醋,啧啧……
谭起越想胃口就越空,只能咕嘟咕嘟的往喉咙里管着冰啤酒。
就在谭起准备自怨自艾,五十度角仰望天空卖弄一下自己的小忧伤的时候,一回头却撞上了悄无声息的楚小闻。
天太黑灯瞎火的本来就安静,这一回头差点被把谭起小心脏给吓飞出来。
“我妈知道你一个人在家,刚刚包好了饺子,让我给你送点过来。”楚小闻扬了扬手里提着的便携保温桶。
他是骑着自行车一路飞奔而来的,天寒路滑,街口的斜坡不小心摔了一跤,楚小闻却不以为意,饺子在保温桶里虽然不会冷,但是饺子坨了影响口感。
谭起一个人本来就够让人扎心的了,楚小闻一直想把最好的给谭起,这种念头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不清楚,什么时候结束,他也不得而知……
那个时候谭起并没有留意楚小闻的表情,狼吞虎咽一桶饺子下肚之后,他拍着圆滚的肚皮几乎感激涕零。
“楚小闻,别的咱就不说了,就冲今儿这饺子,我记你跟咱妈一辈子。”
“一辈子?”楚小闻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眼眸里忽然像是被点亮了一盏灯火一样,他的声音很轻,像是质疑,又像是难以置信。
说好的一辈子……
此时此刻的谭起盯着雪地上自己影子,不由的狠狠的吸了口烟,自己曾经对他信誓旦旦承诺一辈子的人,早已不在了。
所以,今后余生每个冬至,每个月朗星稀的晚上,都不会再有那么一个人,为了让自己吃上一口热饺子,一连穿行十几条街,不顾寒风不顾雨雪汗水岑岑的来到自己面前了。
“扑簌簌~”
正陷入回忆难以自拔的谭起,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了一丛落雪声,他警觉的回头,就发现洞顶的枝丫交错的灌木丛里晃动起来。
“是谁?!”谭起端起枪口对准了那个方向就是一声力喝。
只见一个黑影从灌木丛中虚晃了一下,飞快的向后方攀岩而去。
谭起屏住呼吸,一连追出了几步,却见那个影子已经从自己的视线里消失了。
靠,刚才那是?
谭起心里正惊骇着,忽然肩膀就是一种,一个力道压在了左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