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巡啊,我还是愿意叫你楚小闻。
你也看到了,我压根也不想当什么狗屁的守护者!
守护鹿鲸?潆泓湖?世界?
我还是觉得守护你一个人来的容易一些……
庄巡猛然从床上翻身做起来,谭起的声音还是耳边不停的萦绕。
而这样的梦一做就是三年。
关于三年前的事情,庄巡跟潆泓镇上的人一样都不记得了。
至少,当初潆泓湖湖水所及之处的人记忆都被清洗过了。
真忘记跟装失忆,后者显然更痛苦,所以庄巡现在过的就比较难受。
三年前,冬天,冬月二十三的晚上10点五十二分。
潆泓镇发生里氏7.5级地震,地震改变了潆泓湖的地貌,湖水漫灌,潆泓镇灾情严重,损失XXXX亿元。
三年前年的报道,从网上一搜,仍旧满屏。
当时到潆泓的队伍,全军覆没,包括MF。
庄巡也不知道自己是自己怎么出来的,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了医院里,庄家人已经把他接回了大本营。
所有的计划搁置暂停,但是庄家人并没就此中断。
从潆泓镇上带回来的“幽冥之花”的研究项目已经出具成果,而且非常惊人。
而且,实验室的人已经从姜敬业的尸体里获取了残存的寄生虫虫卵,正在秘密培育,一个野心膨胀的项目开始秘密布局。
不过这一些,庄巡并不关心了。
他不想参与这一切,所以就佯装失忆了,反正从前有过类似的状况,比较好蒙混。
叶淳死了,病情急剧恶化,在庄巡回来不久就离世了。
当初,庄巡之所以答应父亲参与这个项目,一切都是因为好友叶淳。
可后来,他无意间得了一个消息,叶淳根本不是自己什么生死之交,只不过是失忆之后,父亲为了规劝自己加入计划的一枚棋子。
想要控制一个人,必须要拿捏到他的弱点。
父亲知道庄巡回归庄家之前有一个很要好的哥们,谭起。
可谭起被他的舅舅带着躲的无影无踪,庄父只能想了一个权宜之计找了一个替身,最后加以引导让记忆并不清晰的庄巡相信了一切。
这三年里,过去的一切点点滴滴慢慢都回来了,庄巡这才恍然恍然意识到谭起这个人充斥贯穿他整个记忆带。
而他一直视若性命的叶淳,也不过就是对谭起的一切假想。
可一切都太迟了。
谭起不在了。
这是一个记不住伤痛的世界,小镇的复建工作做的不错。
小镇的伤疤很快被游客踏足而至的脚印以及抛出来的白花花银子掩埋。
庄巡重新回到了小镇,这一次是真的负责珑悦在潆泓的旅游开发项目。
他骗过谭起一次,这一次想来点真的。
而且,庄巡想走一走谭起在这个小镇上走过的路,逛逛谭起一个人赏过的风景。
地震跟大水淹没了很多东西,但有些东西似乎是缘分注定。
谭起的保险箱出现在了旧货市场上,而庄巡恰好经过。
以不高的价格回收,去找师傅以最暴力的方式把保险箱打开,把里面的东西全都都倒了出来。
谭起是真的穷,保险柜里分文没有。
里面的两本笔记已经被泡成了烂泥,一张病例也烂的细碎。
剩下的就是一些照片,还有一个钟表挂件的钥匙扣。
庄巡本来就是一个细致的人,把东西带回了自己住所,一点点用小水枪清洗掉照片上锈迹跟泥浆,将东西一一冲洗干净。
一共十余张照片,都已经被水泡的看不清本来面目。
其中有两张是经过塑封的,保存的最为完好。
一张是谭起跟温韬的合影,照片应该是在照相馆里照的,中规中矩,谭起单手拢着温韬的肩膀,毫无规矩,看得出来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融洽到让人羡慕。
可偏偏是这么一个最让谭起信任的亲人,最后把他给卖了!
另一张……随手捏起另外一张,庄巡的手微微抖了一下。
此时,冬日午后,暖气房里温度适宜,明媚的阳光落在照片上,把褪色的照片照耀的愈加鲜活。
那是自己的一张照片,跟满脸甜腻蛋糕不相符是自己吹胡子瞪眼一身戾气。
生日时候拍的,生命里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过生日,在谭起家天台。
生日蛋糕是谭起订的,恶趣味比基尼款。
蜡烛刚刚吹完,他一巴掌按着自己的脑袋就把自己按在了蛋糕上。
口鼻下巴沾满了粉红色的奶油,比基尼的一侧已经被自己压塌,这场面在谭起看来喷血,在自己看来则是大写的尬。
原来这一些,他都留着,宝贝一样。
后来,庄巡背着父亲把七年前的事情仔仔细细查了一遍。
自己就是楚小闻,一直是大人眼中三好学生。
母亲是一个在胡同口卖煎饼果子的普通妇女,楚安芬。
人如其名,安分。
自己是她从孤儿院领养来的,不过自始至终带自己视如己出。
后来在校园外发生了一起影响恶劣的流血事件。
主角是自己,谭起,还有社会上的混子。
庄巡从小先心,所以养母卖煎饼果子的每一分钱几乎舍不得花,一部分早已送给了医院,一部分还要以备不时之需。
庄巡从小就不参加体育活动以及赛事,这样的独特的男生因为生了一张好看的脸没少得到女生的关怀,但在其他男人眼里就是十足的娘炮!
起初是看不惯,最后是因为庄巡吸引女生而引发的嫉妒,直到最后衍生出了校园暴力。
关于楚小闻的谣言很快四起,被孤立,被唾弃。
可他生性就是淡定的人,不回应,不质疑,他很清楚自己斗不过他们,非但如此,而且还能给母亲招惹麻烦。
因为他的关系,母亲每次出摊不是遇到混子滋事就是遇到城管截胡,这其中少不了那些同学的功劳。
谭起与他性子截然不同,眦睚必报。
他的每一次隐忍,谭起都会以百分之二百的力道还回去。
一个是穷酸娇气的病秧子,一个无父无母无人管教渴求家人的小杂碎,原本天差地别的两个家室,天差地别的两个人,一朝知遇,最后却莫名其妙的抱团成功。
像是一块玉石里开出来的一对玉佩,本身就应该守护彼此。
而恰恰是谭起这种偏激的保护,招惹了更多人的口水。
舌上有龙泉,杀人不见血。
很快,就有消息传出来,谭起跟楚小闻就是一对死基佬。
庄巡想要转学离开,谭起偏偏不信邪,拽着他趾高气扬的说,躲?
躲什么躲?
楚小闻,我今儿就把话撂在这里,以后谁特么再叨叨这事儿,我就剁了谁!
丫的凭什么作践你?楚小闻,作贱你的人,都特么该死!
时至今日,庄巡仍然记着谭起说这话的架势,在他们家楼顶天台上,他单腿翘在石凳上,像是混世小魔王一样,天不怕地不怕。
女生的袒护,谭起的保护并灭有改变那些杂碎对楚小闻的态度。
甚至有人恶作剧把他的电话号码以及照片发到了一些隐蔽的同性网站上,公开招P。
之后,社会上的混子就找着了楚小闻,把他堵在了回家的路上。
养母杨安芬见楚小闻迟迟不回家,便打电话询问谭起,是不是俩人在一起呢。
谭起正昏天暗地在游戏里厮杀呢,接到电话之后规劝了楚安芬两句,然后随手给楚小闻的手机打了已电话。
没成想,一打就接通了,谭起心里不由的嘲笑楚伯母整天瞎紧张。
“喂,赶紧回家,你妈妈喊你回家吃饭。”开的是扬声器,谭起一手鼠标一手键盘,忙着窜大招。
“他怕是没空,一会儿我们喂他吃就成……”电话里响起了一个流里流气的男声。
谭起意识到不对,直接扔了手里鼠标,抓起了手机:“你特么谁?”
“你是谭起啊?”对方没有回答谭起的问题,贼兮兮的笑了起来,“传言一点不假啊,看来你们真是一对啊!楚小闻那小子还在为你守身如玉呢,不过……很快就守不住了……哈哈哈……”
彼端,电话里的呼啸声跟窗外的炸雷声几乎是同时想起来了,谭起先是脑子一炸,翻身而起直接就冲下了楼。
楚小闻性子算孤僻,平常能去的地方谭起都知道。
放学之后,庄巡最常去就是附近老旧步行街的小书店。
那条街待拆迁,围挡都围起来了,很多店铺都已关门,就两三家书店还开着。
谭起赶到的时候,两个社会青年正架着楚小闻往一辆老旧的破面包车上拖。
楚小闻挣扎,就被身后的一个男人劈头盖脸一顿抽。
书店老板娘一个人,不敢招惹是非,赶紧关门躲了起来。
谭起嘶吼一声,扔了脚上一双打滑的拖鞋,抄起了一家小店外的倒挂的拖把,挥舞着就扑了上去。
反正那一架挺惨,惨到如今的庄巡不愿意去回想。
谭起那时候左右不过是个孩子,警匪片看的多,脑子跟的上,手脚跟不上,跟那些厮混社会的人的比起来就是个小虾米。
而且双拳难敌四手,谭起很快被走成了胖头鱼。
看着那些人一脚一脚猛然往谭起头上从踹,楚小闻嘶吼,“你们别打了,我上车!”
“楚小闻你个孙子,没骨头的软蛋,妈的你今天要是上了这个车,老子这辈子不在认你这个人……”地上的谭起以为拳脚相加的把一句完整的话,绞的支离破碎。
“这样你特么会死……”
“我特么就是今儿死在这儿,也不能让人作践你……啊……”谭起的“豪言壮语”很快就被揍进肚子里。
那些都是以暴制暴的主儿,最后动了刀子。
狗急跳墙,人急了咬狗。
那天大雨滂沱,被揍到几乎断气的谭起哪里还有理智,顺手摸起了地上不知道谁掉落的匕首,就冲着为首的那人刺了过去。
谭起发狠却没有刺中,而他身后的一把匕首却到了后腰。
电石火光之间,离着他最近的楚小闻冲了上去跟那个人撕扯成了一团。
混乱楚小闻被刺中,滚在一旁一动不动,血液沿着地上雨水滚开了一片。
那些人见出人命,立即就慌了,一哄而散。
“楚小闻啊,楚小闻……”大雨里谭起抱着楚小闻,手指死死地捂住他的刀口,可血水还是止不住的往外涌。
也就是在那一瞬间,谭起彻底的明白了世界上最残忍的事情,就是四个字,无能为力!
谁能给楚小闻止血啊,谁能保住楚小闻的命,他拿命换都成!
楚小闻是他母亲的全部啊,而自己不过就是空房子里的一个活物,连圈养的哈巴狗都不如。
“楚小闻,你说句话啊……别闭眼,我求你别闭眼……”
谭起的声音渐渐远去,时至今日,庄巡还记得那一幕,他很想开口说一句,别哭,别急!
谭起,你什么时候才能不冲动,不着急?
可他一个字都吐不出来,连嘴巴都张不开。
120到的时候,楚小闻已经不行了。
医院报了警,谭起当时就被带走了,事情调查清楚前谭起被拘留。
舅舅从千里之外赶来,他从来没有想到舅舅的关系硬到可以这么快把自己从整个案件中摘出来,并叮嘱他,为了以后必须马上离开。
在楚安芬来认领尸体跟院方交涉的时候,谭起偷偷的溜进了太平间,想最后看一眼楚小闻。
谭起从脖颈上摘下了那枚天珠吊坠,然后放到了楚小闻胸口的口袋里,之前楚小闻说过,喜欢这个坠子,看起来很特备。
他总是这样,小小年纪什么都喜欢老年款,既然他这么喜欢,那就让他带着去吧。
庄巡,硬气点,黄泉路上好好藏着这个坠子,被让孟婆给贪污喽,回头等我百八十岁下去找你的时候,记得还给我……
谭起盯着楚小闻那张蜡白的脸出神,太平间的白炽灯忽然亮了起来,随后一连串急速闪烁,并伴有丝丝的电线短路声……
恐怖片里的桥段……可搬进现实的时候分分钟吓尿一众人!
一束巨大的光团在庄巡心口炸开,然后缓缓熄灭,紧接着裹尸袋传来了哗啦哗啦的声,楚小闻的胳膊好像动了一下……
不是,看错了,要么就是自己被楚小闻的死给刺激成神经分裂出现幻觉了!
一定是这样!
裹尸袋的窸窸窣窣声再度响起,谭起的神经已经绷到了最大限度,不能再承受更多,尖叫着狂奔出了太平间。
多年之后的现在,庄巡才明白。
当年太平间发生的一切很快以光盘的形式出现在了珑悦制药董事长的办公桌上。
这一切,就是庄家人重启二十年前计划的一个起点!
他们开始重新大力度的寻找谭起,这也就是为什么后来温韬一直带着谭起闪躲并以此转移珑悦制药视线的原因。
庄巡复苏之后记忆被清洗,更狗血的事情还在后边。
庄父在调查楚小闻身份的时候发现他竟然是沧海遗珠,之前包养情人留下的种子。
原本是一件面上无光的事情,现在反倒是让庄父喜出望外。
与其说喜的是得知得了儿子,倒不如说是得了一把更好操控的钥匙。
重新对庄巡灌输庄家的套路,密切监控他的身体变化情况,之后七年时间对他进行了一些高精度的训练,为了检测他体能跟常人的不同。
庄父得的不是儿子,而是一个高级到不能再高级的实验品。
而他更像是一个强大的机械师,庄巡就像是一个智能产物,他将以庄父的安排好设定活着,是珑悦远洋捕捞以及生物制药的少公子,喜欢猎奇以及各种极限运动,雷厉风行。
原本一切都不会改变,直到后来潆泓湖的再次重逢。
……
叮铃铃的。
此时,床头柜上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老板,水族馆明儿就试营业了,您今天上午的行程安排是去水族馆视察来着……”彼端,常汀的声音响了起来。
“嗯。”庄巡捏了捏眉心,“半个小时后来楼下接我。”
随后,庄巡挂了电话。
整理完毕,下楼,常汀已经候在了楼下。
“水族馆的员工都招募完毕了?”庄巡。
“嗯,都已经到岗了,一会儿有一个白鲸跟美人鱼的预热表演,老板要不要去过过目?”常汀。
“美人鱼就算了。”庄巡修整了一下自己的袖扣,“看看白鲸表演吧。”
美人鱼表演一般都不会出什么问题,而白鲸,海豚不同。
它们需要跟驯兽师配合,稍有差池就会出现意外,开业在即,庄巡不允许看到丝毫不专业或者存在危险的迹象。
到了观众席上,庄巡盯着表演池,岸上一个干练的身影纵身一跃一头扎入池中,娴熟,专业,跟白鲸互动完美,整个表演一气呵成,非常流畅舒爽,看的出来是个中高手。
足尖落地,淋漓了一行水花,驯兽师绅士的冲着观众席弯腰行礼:“谢谢大家观看今天的演出~”
不但专业,声音但是也好听,定然能吸粉不少,很不错。
只不过,声音里有一点点流气,像是……
庄巡正想着,表演台上的身影缓缓的抬起头来。
四目相对,驯兽师冲着庄巡挑眉,一笑,一口好看的白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