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我没盖头。”步晚晚扭头看他,轻拧着眉,梦里的那人啊,真是帝祈云吗?墨竹又是谁?是梦中为她中箭而倒下的夜沧澜?她的额头又疼,就像有千军万马在脑海里奔腾。
她忍了忍,抓着桌上的茶壶就喝。
帝祈云走过来,用秤杆在她的发上轻轻地拔,低声说:“晚晚,怎么看着你不高兴?”
“没有,帝云冥,我们去找洛君瑜吧。”
步晚晚懒懒地回了一句,洛君瑜在读心术上不是造诣最高吗?或者让洛君瑜去她梦里走一圈,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我们两个大婚,找他作什么?”
帝云冥拉长了脸,又用秤杆在她的发上拔了两下。
步晚晚抓住秤杆,往一边丢,小声说了句,“去。”
她原本也没用什么力,哪料秤杆偏就从二人手里飞出去了。
非烟正勾着头,战战兢兢地捧着她的寒魄琴进来,这是非烟第一次踏进皇帝住的地方,心情紧张,连手都在发抖。
那秤杆不偏不倚,正巧落在她的头上,她吓了一跳,一个哆嗦,手里的琴就掉了,啪地一声,摔在地上,拦腰摔成两截。
“咦,怎么摔了。”
步晚晚急了,这是她第一份完全属于她的东西,不仅价值连城,更是帝云冥洗了脏衣服给她换回来的,她喜欢这把琴,非常喜欢!
帝云冥耳朵动动,脸色一沉,立刻喝斥,
“还不拖下去。”彩馥赶紧让人上来,拖着非烟就要下去打。在帝妃大婚之夜打坏东西,那是大不吉的。
“娘娘救我。”非烟吓得面无人色,抖得像筛糠。
步晚晚一挥袖,扒开了彩馥,捡起琴抱在怀里,一脸愁容,“帝云冥,你拿那么个东西在我脑袋上打什么?现在我的琴坏了!你赔我琴!”
“我……”
“你这个小气鬼,这是你送我的第一个东西。”
她抱着断琴坐下,心里更加难受,自那梦开始,自他手指出血开始,总觉得不吉利,红色也红得不吉利。她莫名其妙地心慌,又不知为何而慌。
“明明是我先送你鳞凤扳指,你把扳指都丢了,还埋怨我没送你东西,这枚鳞凤扳指是我学成之后师傅送我的,你不珍惜就算了,我还没多说半字,你还指责我。”
他拉长了脸,走过来看她的寒魄琴,手指在琴上乱拔几下,断弦飞开。
步晚晚的嘴角抽抽,那不过就是一枚普通的玉扳指,有他说的那样贵重有意义吗?还鳞凤戒指……鳞凤……他是要临凤!
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抚过琴身、琴弦,过了一会儿,他的一双冷瞳里泛起几分奇异的光彩,薄唇轻勾,淡淡地说:
“晚晚,这琴断了也有趣,内有玄机。”
龙凤金烛的光落在琴上,步晚晚凑过去看,弦已绷断,琴身断开之处,有金丝相连,难道里面藏了金子?
“俗!你就知道金子。”帝云冥曲指敲她。
“你雅!你不要金子,你的雪甲军吃雪水泥巴?还不是彩馥为你打理财务,经营钱庄,盐、茶生意,你以为我不知道?
你小气巴拉的,从来不舍得送我东西,就这么把琴也是人家的,你也没花银子。我告诉你,你若把琴给我弄好了,我就原谅你!不然,别怪我不高兴。
跟着你这小气鬼,我看过不了多久,你饭都不会让我吃饱。”
步晚晚冷笑,转身丢开了琴,站在一边生闷气——凭什么说她俗?天下谁人不爱财,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亘古不变的道理。
“我说一句,你说百句,我什么时候不让你吃饱饭了?反了你了,胡说八道。”
帝云冥低斥几声,一撩长袍,在桌边坐下,“滚去睡,别在这里碍眼。”“那我滚了,滚远了,你到时候千万别急!”
步晚晚瞪他一眼,去了那偌大的龙榻上。
婢女们捧了安胎汤,她一仰脖了咕噜喝光了,四仰八叉地躺下,被子下居然倒着红枣、花生、桂园和核桃,意喻早生贵子。
她挪到平整处,从被子里摸出一把花生,捧在掌心看。
他坐在烛下,侧影被烛光轻抚,低垂着头,长发被风拂起来,有几根发丝被烛光燎到,滋滋地响,一阵焦味儿飘过来,旁边的宫婢赶紧上前,替他掐断发丝,又把烛挪开。
其实点不点烛,于他来说,有什么意义呢?
步晚晚,你的这一生就要和这个漂亮的、坏脾气的瞎子一起过下去了吗?
那些扰的人梦呵,到底预示了什么?为什么越来越清晰,为什么,不肯放过她?
她脑子里很乱,乱得人影重叠,隐隐绰绰,坐在那里的不是帝云冥,只是一株沐浴着月光的墨竹,玄色龙袍上的金纹是竹上的金色藤蔓,他的发是他的竹枝……
荒唐!明明是人,怎么是竹子?再不济,他也得是虎狼豺豹之类的化身,那么狡滑,那么凶恶,也那么漂亮……
步晚晚你真好色,为什么一定要漂亮的男人?
她剥了花生丢进嘴里嚼,她可是在吃预示吉祥的百子花生呀!一边侍奉的宫婢们不敢看,也不敢出声,殿中只有她剥壳的声音不停地响。
帝云冥扭头,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了一眼,立刻拉长脸说:
“还不去收起来,另端花生给娘娘去吃!”
宫婢们赶紧去了,换了一大盘花生过来给步晚晚。她懒懒地盘腿坐起来,坐在龙榻正中间,剥得更欢快了,猫儿一般的眼睛瞟着他。
其实这种感觉很奇妙,这是皇宫,也是她和他的家——她不管他怎么想,可她已经一头跳了进来,义无返顾地,还带着一个小东西一起,跌进了他的深宫,成了深宫里一尾鱼,拼命地游,游向幸福。
她抿唇笑笑,手轻抚在小腹上,低头去看,她希望帝云冥从此改了那破毛病,成为她一个人的帝云冥,那她看在宝贝的份上,全都不计较了。
他面前摆满了大大小小的刀,各种稀奇古怪的工具,正把那琴拆开。
他的动作很缓慢,就像慢动作回放,但是很稳,一点点地摸,一点点地拆,一点点地装。步晚晚觉得他若是看得到的人,一定比现在更厉害。
她爬起来,快步往外走,“你慢慢修,我去去就来。”
“这么晚,乱跑什么?”他抬起头来,一脸严肃。
“雅称解衣,俗称尿尿,我俗。”步晚晚头也不回,迈过高高的门槛走了。
帝云冥脸色垮下,他真不明白,本来好端端的,怎么今晚这么大的火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