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沧澜原本温润的笑意渐渐没了,担忧地看着她问:“晚儿,你怎么了?”
“师傅,我们……回青烟宫去吧,他变了,不再是我的竹子了,他让我把你交给他,他要祭天。他对我说话的时候,不带一点感情,他的眼神,他的笑容,全都变了。”
她抬起头来,琥珀一般的双瞳里泪花闪动,长睫一眨,晶莹的泪珠就扑嗖嗖地滚落下来。
夜沧澜深遂的眸子里涌出几丝不忍和心痛,小声说:“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怎么是你的错呢……”晚晚哽咽着说。
“他的宿命是天定的,若不是为师自私,想夺仙主之位,把你推进这漩涡之中,你又何必如此痛苦?你把为师交给他吧,为师如今也只有这残破的躯壳,还能为你做点事。总之是死,就让为师为你铺这最后一条路,这后位是你应得的……”
“不要说了!我不要什么后位!师傅,我们回去。”
晚晚猛地伸手他忍耐着痛苦,和她一起长途跋涉,不是来为她去送死的!
“哎……”
夜沧澜长叹一声,拉下她的小手,在掌心里紧紧握着,怜惜地看着她满脸泪痕的样子,探起长指,在她光洁的小脸上轻轻地抚过,沾了满掌的眼泪。
“晚儿,你为什么会这么爱他呢?”
若不是因为深爱,因为失望,怎么会这样伤心?
晚晚扑进他的怀里,哭得更厉害了,“我们走吧,师傅,我不想看到这样的他,就当我没有遇到过他……我受不了冷漠的他……”
“别哭,丫头,不要哭。”
他轻拍着她的背,轻轻地哄着她。
“娘娘,水备好了。”
非烟笑吟吟地进来了,一看这场面,脸色变了变,赶紧关上了门,快步过来。
“娘娘这是怎么了?眼睛哭得肿肿的,等下怎么见王上呀?”
“是啊,去洗个脸,为师给你梳头。”
“我不去,我去了,他让人来抓你怎么办?”晚晚连连摇头。
“你不是说,人一定要有追求,做为一只凤凰就更要有追求吗?才这么点事,比你以前遇上的简单多了,为什么哭成这样呢?为师看来,他不过是情脉被天雷斩断,你给他缝上去就行了。”
夜沧澜轻声哄着她,接过了非烟递来的帕子,在她脸上温柔擦拭。
“怎么缝?”晚晚抬眼看他,满脸期待,情感也能缝补吗?
“用这里!”他指指她的心脏,慢幽幽地说。
“可是四界之主无情无义,唯他独尊,他还会懂得情的滋味吗?”
“为师曾经也想无情无义,唯我独尊,可还不是为了你放下一切,甘为你做嫁衣?”
他平静地看着她,掌心慢慢地抚过她的脸颊,唇角漫延开几丝苦涩。
“可他要杀你。”晚晚的脸偏了偏,靠在他的掌心,担忧地说。
夜沧澜长叹一声,目光愈加柔软,温和地说:“你不是说会护着我吗?你可以告诉他,我懂得如何不用武力拿下天庭,他知道上仙们不会这么轻易投降,一定会想方设法与他为敌,我还有利用价值,他便不会对我下手。而且,他若真的把情字忘得一干二净,昨晚就不会放过你,你又如何可以全身而退呢?”
也是,他昨晚吻她的时候,明明很痛苦地唤过她的名字……
“师傅,你总是安慰我……不如你再造一只凤凰出来,和我一模一样,就能嫁给你了。”晚晚垂下长睫,难过地说。
“傻瓜,为师看着你就好了。”夜沧澜笑了笑,转头看向非烟,“快给她换衣,换件最漂亮的。”
“好嘞!”非烟麻利地一溜小跑,走开了。
“可我真想离开,不想去了,我好累,就算回不去青烟宫,也只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开个小铺子,安静地过日子。”
晚晚垂着头,摆弄着发梢,身子靠在他的身上。
“嗯,这样啊……然后过了几天又后悔吗?你可以忘了他,也能忘了你的儿子吗?你已经做娘了。”
而且……他也陪不了她多久,她离开了帝云冥,拖着半截断尾,孤孤单单去哪里?那么,他真会死不瞑目啊!
晚晚怅然地看向大门外,夜沧澜很了解她,爱情这东西,不是用剪刀一刀能剪断的,也不是用一把火可以烧掉的。
帝云冥的冷漠,不是他的错,他那晚若不是赶去决斗,又如何会被斩断情脉呢?
不一会儿,带着丫头们捧了四套衣服过来,让二人挑选。
“去吧,好好打扮,为师亲手为你梳妆,还要亲手送你登上后位。”
夜沧澜轻轻地拍着她的手背,催她去更衣。
其实,在夜沧澜面前,晚晚就是长不大的孩子,她习惯了在他面前撒娇、依赖、还有耍小性子,他全都惯着她,总是安静地坐着,看着她在他面前永远像长不大的孩子。
而在帝云冥面前,晚晚追求平等,尊重,像个女汉子一样强大。
每个女人心里都住着两个自己,一朵热烈如火,一朵淡柔如月,说不清哪个才最好,就看爱她的男人,如何包容她。
那就,再试一次吧,最后一次!若还不能在一起,晚晚决定不再执着了。
或者,她命中注定,就是和帝云冥无缘?他是命定的四界之主,她是命定的、成全他的棋子。
宿命已在,她挣扎数世,也未能挣脱这个怪圈,又何苦拖累着众人一起痛苦不堪呢?
她就算是无量战斗佛,是无敌女金刚,也累了……
那,真的是最后一次,她的最后一次,去爱他……
晚晚从对新生活的失望中渐渐平静下来,起身过去,手指在四套衣服上轻轻抚过,视指着那套大红色的宫装上,转头看了看夜沧澜,“穿红色吗?”
“嗯,晚儿穿红色漂亮。”夜沧澜温柔地点头。
非烟拿起红色长裙,扶她起来,去内室换衣。
大红的锦缎,宽宽的束腰,金线在袖口绣出祥云,乌发如黑缎一般轻披在身后,粉面桃腮,眼睛因为哭过,有些许红肿,愈加显得楚楚可怜。
要在她身上找到这四个字不容易,夜沧澜就忍不住更加心痛,冲她轻轻招手,温和地说:
“来,为师给你梳头。”
“你会吗?”晚晚犹豫了一下。
“不会把你梳成丑八怪的。”
夜沧澜喉头有些痒,强忍着不咳嗽,叫她过来。
晚晚让非烟搬来小凳,坐在他的腿前。
他温柔的大手穿过她的黑发,用桃木梳一梳到底,把黑发向中间拢起,轻柔地盘了个简单的百合髻,用两根金钗固定住,用掌心揉热了玫瑰香的头油,把碎发捋好。
“真好看。”
非烟跪在二人面前,手里高举着铜镜,由衷地赞叹着。
“好看吗?”晚晚左右看着,抿唇一笑。
“娘娘太好看了,世间再找不到第二个像娘娘一样好看的女人。”
另外的丫头也赞美起来,盯着她和夜沧澜瞧个不停。
她们都是西崇国人,这王府是西崇四王爷的,如今给了洛君瑜,她们也留在府里继续作事,都是第一回见着晚晚这样的美人,见到夜沧澜这样比神仙还漂亮的男人。
“把这个戴上。”
夜沧澜从首饰匣子里挑出一双仕女踏月黄金耳坠,小心地戴进她的耳洞中。
柔软的长指轻捏着她的耳垂,金勾穿过去,耳坠子轻轻摇晃,金光耀眼,与她的美貌相得益彰。
“嗯,还有这个。”
夜沧澜又拿起了桃花色的胭脂膏,长指轻挖了一小块儿,用掌心的温度融开了,给她抹到唇上。
只一点,便让她的灵韵大现。
“为师累了,想歇会儿,你去吧。”
见他如此疲惫,晚晚不敢再叨扰他,和非烟一起,把他搬上了榻,给他盖好被子,放下锦帐,这才轻手轻脚地走开。
屋子里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