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站在原地看着她,他细长的眼睫微挑,一身正装,暗色的衣袍上绣了几条与衣服颜色相近的蛟龙,威仪却又不张扬。
描金羽冠将他一头如瀑青丝高高束起,只留下鬓边一缕碎发随意的垂在左侧耳边,整个人都显得干净又利落,俊美如斯。
“怎么,”男人好看的薄唇微勾,眼里半是戏谑半是柔情,“皇后见到朕这么开心,脸上的笑都要收不住了。”
顾皎皎漂亮的脸上笑容消失的一干二净,她的神情冷了下来,转过了身,将茶杯重重的放回了桌上,没有要搭理他的意思。
段珩几步踱到她的身边。
他当然知道她方才那么高兴不是因为他,楚邢楼进宫的消息,想必她已经知道了,为何那个人的到来能让她这么开心,见他却是冷着脸……
他心里有些不快,俊美的脸上却依然挂着笑,只是带着三分凉意。
“皇后方才还这么高兴,怎么这会儿又是这副表情了?是谁欺负朕的皇后了?”
顾皎皎根本不想与他开这些玩笑,冷着脸道:“你来做什么?”
段珩黢黑的眼眸微深:“你这是什么问题,朕来皇后的寝宫,难道还需要理由?”
“呵,”顾皎皎冷哼一声,“我所在的每一寸土地,全都不欢迎你。”
“是么?”段珩俊朗无双的脸上带上一丝戏弄:“昨晚在床上,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他又欺近了她三分,轻笑,“莺啼婉转,灵鸟呼春,这个形容,与昨晚的你,倒是十分贴切的。”
顾皎皎的脸色骤然发白,死死的攥着手中的茶杯,脏了,她果然脏了。
她忍着心中的反胃,“段珩,你恶不恶心?”
“朕碰自己的女人,恶心什么?”段珩丝毫不在乎她的态度,反倒悠闲的靠在桌上,忠告起她来:“朕早就说过,这里是大熙,不是青楚,他楚邢楼就算在青楚权势滔天,到了朕的地盘上,也休想兴风作浪。”
他俯身低下头,幽深的黑眸直直的盯着顾皎皎的眼睛,微热的气息洒在她的脸上。
“皎皎,希望你记得自己的身份,你现在是我的皇后,和旁的男人,要保持距离的好。”
顾皎皎被他的呼吸激的有些心跳加速,不是羞的,是怒的。
她退开两步,要跟他拉开距离,段珩却忽然伸手,轻轻的捏住了她白皙的下颚,他微微倾身,高挺的鼻梁几乎要撞上她的额角。
“只要你乖一点,你要什么我都给你,”他的声音低醇,格外好听,“你知道的,我最在意你。”
顾皎皎冷笑,“有意思么段珩,你……”
她说着,额角忽地贴上了一寸柔软,她的身子猛地一僵,下意识推开他。
却纹丝不动。
段珩亲完额头,又在她鼻尖上轻吻了一下,顾皎皎瞪他,“段珩!”
男人没再继续下去,原因无他,他不想顾皎皎跟他动手。
他轻叹一声,道:“晚上在宣成殿有一场晚宴,是给青楚国使者接风洗尘的宴会,朝中重要大臣都会携家眷一同参加,你也需要出席。”
他抬头看了一眼外面暖橘色的夕阳:“看时间,大概还有不到一个时辰便要入席了,你放心,这场宴会三天前便开始准备了,绝不会轻慢了你的师父。”
他的视线回落到顾皎皎的身上,瞥见她头上戴着的南红小簪,有些散落的头发不经意的扫到了她的脸侧:“我替你束发。”
男人说着便伸手去取她头上的簪子,顾皎皎还没来得及拒绝,乌黑顺滑的长发已经被他散开了。
顾皎皎眉头紧皱,她没反抗,一来浪费时间,她在他的地盘跟他纠结这个,没意思,二来……谁折腾不是折腾?
就由着他在自己的头上动作了。
段珩的手法自然不娴熟,但难得见顾皎皎这么安静乖顺的坐在他面前,他手上的动作都变得轻柔起来,细心有专注。
他不会太复杂的发型,只盘了个简单的蝴蝶髻,插上南红小簪,点缀了几个玉饰和一直金色的流苏步摇,可衬上顾皎皎年轻干净的面庞,竟别有一番韵味。
段珩看了半晌,轻笑出声:“好看,”他给她带上最后一颗小珍珠:“皎皎,你一定是今晚最美的。”
候在不远处的宫女们都挤眉弄眼的,称赞段珩束发的能力高,“皇上待娘娘真好,把娘娘打扮的好生漂亮耀眼。”
“是啊是啊,皇上好厉害!”
段珩的唇角弯起,明显心情不错,目光灼灼的盯着她瞧,像是在等她的回应。
顾皎皎心如止水,朝铜镜里望了望,只见镜中人额角落下几缕碎发,显得活泼清纯,但戴上步摇又衬得她端庄稳重,确实挺耐看,段珩的审美不错。
只是,她猛地把那步摇取了下来,嘲讽道:“往我头上插这么多乱七八糟的,是想压死我?皇上要是真闲,喜欢给女人束发,干脆别当皇上了,改行给女人上妆吧。”
她把步摇丢在梳妆台上,砰的一声特别响亮,段珩的俊脸顿时像是重重挨了一拳,有些发白。
他敛起唇上的笑,深深看了她一眼,交代她不要忘了时辰,便转身回去了。
顾皎皎冷漠以待。
守在殿内的宫女们面面相觑,不敢说话。
皇上明明不是那个意思,而且娘娘那样装扮,确实好看啊……
娘娘这么说,这么做,这不是在打皇上的脸,毁了皇上的心意吗?
……
暮色收尽,宫灯逐渐亮起。
顾皎皎望着窗外,心里一边想快点见到楚邢楼,一边却又不太想去参加那个什么接风洗尘宴。
人多很麻烦,她不可能在那么多人的面前对付段珩,或者让他下不来台,不论他是王爷,还是皇帝,她都不可能。
皇权至上的世界,她若胡作非为不顾后果,只怕害人害己。
约摸过了半柱香的时间,乔公公带着辇轿过来道:“皇后娘娘,皇上吩咐老奴来接您去宣成殿 ,参加宴席。”
顾皎皎“哦”了一声,没给乔公公什么好脸色看,喊上抱琴一道出去,上了步辇。
乔公公抹了把冷汗,如今他看到这位皇后娘娘,便忍不住心慌。
这是他有生以来,见过的最有脾性的皇后,这可是敢掌锢皇上,还能安然无恙,完好无缺的皇后呢,惹不得。
宣成殿在皇城东面,一般都是承办宫里的大型宫宴的地方。
顾皎皎的轿子落在门口,殿外整整齐齐站了两排的宫女太监们,纷纷朝她行礼。
抱琴扶着她下来,顺着路往里走。
大红色的地毯,从宫门口一路铺到主座上。
顾皎皎刚踏上去,便见到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只是脸仍是无比的陌生。
她怔了片刻,发现那人也在看她。
注意到她的目光,那人微微朝她行了个礼:“皇后娘娘。”
他言行举止都礼貌的恰到好处,让人觉得既恭敬,又莫名的亲切。
顾皎皎怎么看这人怎么奇怪,那日在庆功宴上一见,她心里一直隐隐约约闪过他的影子。
这位叫谢朝的谋士,究竟在哪里见过?
只是她没时间再深想,应了他一声便继续朝殿上走了。
如果真是什么“故人”的话,总有机会能记起来的。
这次宴会除了“接风洗尘”之外,其实也对两国和谈能否成功,有着莫大的意义。
所以所有的一切都要做到尽善尽美。
七彩宫灯高悬梁上,金色的布帘挽成花结,点缀着四根红木角柱,殿中宝顶上悬着几幅青绿山水画,上至明灯数盏,将画上的色泽映得更加鲜亮。
两侧数十张黑檀木桌依次排开,金丝软垫上坐着大熙的文武百官,几乎人人都带了家中女眷。
众臣见到顾皎皎,又是一番行礼。
段珩坐在主位上,披了件广袖外袍,领口处镶着一圈深色的丝线,风度翩翩,斜飞入鬓的剑眉愈发的凌厉,他薄唇微勾,满眼宠溺的冲顾皎皎道:“皎皎,到朕身边来。”
顾皎皎垂了垂眸,不情不愿的走过去,余光却不自觉的往四周张望,想找那个她等了许久的身影。
段珩见她神色,眼中的神情微微冷了下来,未等顾皎皎坐稳,便将她一把拉到了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