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珩倏然转过身，看了顾盼盼一眼：“爱妃在听什么？”
顾盼盼下意识后退了一步：“没什么，臣妾方才听到，王嬷嬷死了？那我们……还去瞧吗？”
段珩冷觑着她，“去，为何不去？爱妃先行一步，本王一会儿就过去。”
顾盼盼紧咬着下唇，拢在衣袖中的手还微微有些发抖，掌心都沁出了一层薄汗。
段珩这态度太过含糊，她根本看不出那王嬷嬷有没有供出她来。并且段珩让她过去，她也不敢赖在这里，只能屈身朝段珩行了一礼，径自往前走去……
她步子极缓，微微偏过头，眼角的余光不住地往后瞟去。
她的身后，段珩与流云两人站在一处。
流云禀告时说话断断续续的，中间停顿了好几回，段珩看他一眼，他才会继续往下说：“后来又说是她自己在顾家时被王妃责罚过，且她的女儿也被王妃罚跪过，因而小小年纪就落下了腿疾……她心有怨恨，故而才趁着今日府中正忙时，想将王妃给害死，还想让王妃也尝尝孩子被伤害的滋味……”
段珩的脸色不能用铁青来形容了。
信那王嬷嬷的鬼话！
她定是奉了顾盼盼的命去害顾皎皎，但是她不肯指认顾盼盼，他也不能强逼。何况如今人都死了。
段珩冷着声：“你去查查王妃嫁入府中时带来伺候的人，管他是哪里来的魑魅魍魉，都要给本王清除干净！”
他说这话，语气有些发狠。
流云应了一声，就离开了。
段珩也迅速往前走去，还没到前院，就碰上了缓步慢移的顾盼盼，她还不停地左顾右盼着。
段珩神色一冷，就知道顾盼盼心里有鬼。
他快步上前，一把拽住顾盼盼的手腕，径直将她拖进了不远处的拢月轩里。随即一甩手，将她摔在了地上。
“本王警告过你，不许碰她！”
顾盼盼双手撑起上身，泪眼朦胧地看着段珩：“衍之，皎皎她是我妹妹啊，我怎么忍心那样害她？那王嬷嬷包藏祸心，妾身实在不知……”
没有证据，证明顾盼盼害了他的女人，而且，顾盼盼当年拼死救过他……段珩有些烦躁地看着顾盼盼，只觉得一股戾气自心底升腾而起，难以压制。
闻讯赶来的管家见状，愣在门口。此时此刻的王爷，与他第一次上战场归来后的模样，几乎一模一样。
管家还记得段珩第一次上战场回来后，好似杀红了眼，无法压制住暴戾情绪，险些误杀了人，被宫里的高手镇压打晕，而后大病了三日，太后衣不解带地守在他身边，他才好了些。如今段珩这模样，管家不由得担心起来，生怕他不顾后果的把顾盼盼杀了……
他小跑至段珩身边，低声附至他耳边不知说了些什么，只见段珩紧皱着眉头看他，管家只点点头，慈和地看着他。
段珩的神色急迫，跟着管家疾步走了出去。
顾盼盼看着段珩跟着管家离去的背影，面色阴鸷，这幅表情生生破坏了她身上温婉柔媚的气质。
她坐在梳妆台前，将桌上的物件全都甩了下去——
“废物，连那么个小野种都处理不好，居然还被管家发现了……不行，不能坐以待毙……可恨我现在身在宫外，一个可用之人都没有！”
……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顾皎皎依旧昏迷不醒。
三天后。
燕泽轩内，段珩坐在床边，紧紧的握着顾皎皎的右手，眸里布满了红血丝，“皎皎，快点醒来，我保证，往后我一定好生待你……”
“皎皎，三天了，你怎么还不肯醒过来……”
段珩的声音里满是疲惫与依恋，神情也是前所未有的柔和，只是眼中的痛苦几乎化作实质，他从未想过，自己真的会爱上顾皎皎。
明明只是想利用她，却让自己深陷泥沼无法自拔。若不是看着她险些死在他面前，他还觉得可以伤她，即便是爱着，因为她是顾家人，因为她背叛他，所以还可以用言语伤她……
可现在……
现在只要她能醒过来，他甚至都可以豁出命去——
他有些嘲弄地勾勾唇角，笑得比哭还难看，一旁侍候的流云都有些不忍看下去。
流云试探着开口：“王爷，或许跟王妃说说小世子……”
段珩的眸光倏然亮了一下，随即又暗下去了：“不，不行，不能告诉她，至少现在，还不能……”
段珩又不吃不喝地守了顾皎皎一夜，流云有些无奈。
他实在不明白，主子和王妃这样相互折磨，这样痛苦，为何不干脆分开？当然，这话他不敢问。
翌日一早，管家来寻段珩时，看到的便是一张眼里布满红血丝的脸。他皱了皱眉，看向段珩的目光有些心疼。
段珩抬眼一看到他，快步走出门去：“怎么了，吴叔？”
管家凑近段珩，声音压得极低：“王爷，我们先前派去的人找到了一个宫女，说是先帝驾崩前在御前伺候的，只是……她不肯入京，流影一提进京，她便要自尽，说只信您……非得要您过去才肯说……”
段珩垂在身侧的手逐渐收紧。
他转头看了一眼静躺于床上的顾皎皎，双手握拳又松开，如此反复几次，终于收回目光，转身往外走去。
“走吧，即刻启程。”
他与管家一路往外走去，期间细细叮嘱道：“别让人伤到她，也别叫她知道孩子的事……若是醒来，给本王送个信……”
管家一路送了段珩与流云出门，转身去寻了先前照顾顾皎皎的丫鬟，巧喜。
巧喜那日为了拦王嬷嬷等人，被迷晕了，也不知是谁趁机打了她，身上青青紫紫没一处好地方，连脸上都有好些伤痕。
管家摸了摸她的额头：“好一点了吗？”
巧喜还躺在床上，面上满是愧疚：“我好多了，只是，我没护住王妃，有负爹爹所托……。”
管家摸了摸她的脑袋，容色慈和：“不碍事，是我的疏忽，没想到有人敢在秦王府对王妃下手。你先好好养着身子，等爹查出来是谁对你下的手，一定为你报仇。”
“不用担心王妃，爹先去忙了。”管家说完，抬手招了一个小丫头进来：“照顾好巧喜。”
管家才抬脚往燕泽轩走了几步，就有小丫鬟来禀报：“管家，子琅公子到了。”
管家脚步一顿，大喜，他加快步伐：“快，请子琅公子去燕泽轩！”
“是！”
……
燕泽轩内，宿子琅全神贯注地为毫无血色的顾皎皎施针。
熏笼里缭绕而起的烟雾弥漫开来，顾皎皎只觉得自己似是处于幻境之中一般，看着眼前闪过的一幕幕影像，好像是在看电影一样。
看电影？
她被自己脑海里冒出的词汇吓了一跳，电影是什么？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小女孩稚嫩的声音传到耳中，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
面容俊朗的年轻男子摸了摸她的头：“虽然师父不会离开皎皎，但是皎皎也要努力训练，这个世界啊，弱肉强食。等师父老了、死了，皎皎也要努力活得比任何人都好。”
画面一转，是小女孩穿着一身奇怪的绿色衣裤，在烈日下不停地跑着，偶尔还有与年轻男子打斗的场面。
“师父，每天这样训练好累啊，皎皎什么时候才能跟师父一起出任务？每次师父出门，都会有人来欺负皎皎。”
年轻男子笑了，“你要是不想像以前一样乞讨度日，被人呼来喝去，就努力完成每一项训练，等你成年了，师父就带你一起去出任务。”
日复一日的高强度的枯燥训练，没有打垮那个小女孩，她逐渐长大，上门挑衅的人反而被她压着打。
她十五岁时，被那男子带去执行任务了，那是她第一次真正将武器对准一个活生生的人。
完成任务回去后，她吐得昏天黑地。
“你是组织里最有天赋的女孩子，同样，也会是最容易招人嫉妒的，所以，你得变得更强才行。”
“记住，在没有遇到真正可以交付后背的人前，不要随意暴露自己的缺点。”
男人的声音依旧冷峻，却逐渐变得遥远，他的面容也逐渐模糊。
本走马观花的顾皎皎瞧着他，心口竟是一阵阵抽着疼，她不由自主的伸出手往前探去，试图伸手拉住那个男人：“师父……星楼……”
不知怎的，她倏然就泪流满面。
可画面又是一转——
“师父，救我！”少女略显嘶哑的声音拉回了她的思绪，眼前的画面让她呆愣在原地。
这不就是她在被王嬷嬷灌药时，脑海里冒出的画面吗？
少女被面容阴鸷的的男子捏着下颌，左右两侧各有两个精壮的男子辖制着他。那男人将药悉数灌进少女口中，才满意地拍了拍她的脸：“从今以后，这世上只有001血杀，不会再有001皎皎了。”
少女捂着阵阵剧痛的肚子，贝齿紧咬着下唇，甚至都咬出了血印：“为……为什么？我们……不是……伙……”
少女的话到底没能说完，就彻底倒在地上没了声息。
那男人踢了一脚她的尸体。
“本想着把你搞到手，我就能当第一了，没想到你竟然碰都不给我碰一下！天天挂在嘴边的只有你那个师父星楼，他有什么好，不就是排行第一嘛？老子拼命做任务，凭什么星楼死了，第一的位子还要被你占据？”
男人后面还说了什么，顾皎皎没注意到，她看着这一幕幕，脑袋几乎炸裂的疼，她痛得缩成一团，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
“师父……师父死了？不……不可能……回去，回去，去找师父，去找凶手……报仇，要报仇……”
她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如同陷入魔怔一般。
“皎皎，皎皎，醒醒……”有男子清润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如同一道亮光，劈开了这个布满黑暗的空间。
“师父！”顾皎皎猛然睁开眼，她大口大口的喘着气，额头沁出细细密密的汗珠子。
宿子琅温凉的手覆上顾皎皎额头，神色放松了些：“做噩梦了？现在感觉怎么样？”
顾皎皎眨了眨眼，只觉得眼前布满了迷雾，漆黑一片，她的面色有一瞬间的迷茫：“子……子琅？”
“是我。”
“我的眼睛……”
宿子琅骤然揪起心，语气焦急：“眼睛怎么了？可是看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