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民互相对望,眼中皆露出怀疑和思索的目光。
隔离区最近确实是只进不出,就算出来的也已经是一命呜呼的。
他们这里的医术并不发达,自然不懂瘟疫的治疗是漫长的过程,会被眼前的人三言两语挑拨离间。
“老兄老嫂们,我们本就是实实在在务农人。他们捏死我们,像是踩死一只蚂蚁一般轻松。若是他们进去灌了我们同胞毒药,来防止疫情爆发,那我们更是有苦说不出。”
难民点头表示赞同,显然他们已经把安如言等人,在里面的所作所为,都视为要弄死他们。
“是啊,这位小兄弟说的不错,前前后后已经死了几个人,反而一个活着走出来的都没有,这是要借着治病的由头害死他们啊!”
临县隔离区周围一时谣言四起,有些难民拉帮结派的,到隔离区门口大声的责骂里面的太医还有安如言。
甚至有脾气火爆的难民,更是直接上前,想把守在门口的侍卫全部打趴下,而后在冲进去。
面对难民群众闹事,侍卫也只能提高警惕,沉住气。
避免因为难民的暴动,而采取武力镇压。
毕竟太子殿下离开前再三嘱咐过:“切记,切莫和难民发生争执和暴力。若是他们闹事,可以呵斥他们,以保护隔离区的安静,但绝不能动用武力。”
难民接二连三的闹事,暴动,这些侍卫都无动于衷,让他们感觉有些无力。
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想发火却又郁闷不堪。
隔离区里面能模模糊糊的听到外面的斥骂声,但是谁都不愿理会难民的无理取闹。前些日子来了五个太医再加上安如言,他们已经好几天不眠不休。
针对每个人的身体情况和瘟疫严重程度,对症下药,尽力救人。
只是单凭他们几个人的绵薄之力,根本无法应付与日俱增的感染者。
每日临县各地的感染者都被送过来,瘟疫传播速度之快,根本难以想象。
六个人每天忙到一日三餐都压缩到一顿饭上,就连安如言都在抓药煎药,还有送药这三种任务下,努力做到省时快捷。
明明已经到了六月的暖风中,安如言坐在炉火旁边,都能撑着脑袋睡过去。就算是夜里蚊虫泛滥,安如言也能靠在树下闭目养神。
太医就更不用说了,有两个年龄大的,胡须斑白的老太医,因为夜以继日的忙碌和柴火灰尘纷飞的隔离区,胡子已经染成了一块黑一块白的颜色。
安如言虽涉猎甚广,但是瘟疫也只是粗略的翻看一遍。
略懂皮毛,真要说把脉断病,她还真不能胜任。
除了拿着方子抓药煎药之外,她还要每天汇报病人的情况,是都需要减少用药,或者是重病的人,是都需要加大药量。
面对恐惧的感染者,安如言也能及时的安抚好他们的情绪。
毕竟在疾病面前,最重要的是心态罢了。
昨日张太医那边接诊了一个小姑娘,看见他就被吓哭了。
张太医自问长得不像是罪大恶极的模样,甚至他的几个孙辈都说他和蔼可亲。他还真弄不明白,为甚一个小孩子要如此害怕他。
太医都晓得安如言虽然不会看诊,但是其他方面安如言做的丝毫不差。
就连再刁钻的病人,都被安如言安抚的服服帖帖,无奈之下,张太医让安如言过去安抚一下小姑娘。
“小妹妹,不要哭哦,等你病好了就能出去看见娘亲了。”
昨日被带进来一个七八岁模样的小姑娘,症状不算太严重,没有父母在身边,她的眸子里写满了恐慌,让安如言一时间同情心泛滥,格外怜爱这个小姑娘。
小女孩一个人缩成小小的一团,蜷缩在角落里,无助的让人心疼。
“漂亮姐姐,我还能出去吗?我听外面好多人说进来了就要被弄死,为了防止我们传染人……”
安如言鼻头一酸,抬手拍拍小姑娘乱糟糟的头发:“傻丫头,净听他们瞎说。你看这里面的大叔大婶,还有哥哥姐姐,哪个是喝了药就死了的?”
小姑娘眨眨眼:“没有诶。”
“是啊,瘟疫之所以可怕,只不过是因为它好的慢而已。有些人喝了三天的药才见轻,有的人喝了五天也不管用。那些没有抗住的……都是命该如此罢。但是你要按时吃药,每日开心很快就会好的。”安如言意味深长地说道。
“那我按时吃药,也能早点好是吗?”小姑娘点点头,虽然没有理解后面命该如此的意思,但是小孩子很快就能抓住浅显易懂的去记下。
安如言点头,将放在脚边的中药,端给小姑娘。
“昨日我还听说你耍脾气不肯喝,今日我想看看你勇敢的喝下去。”
“姐姐小时候也得过病呢。”她眼底含笑的看着面前的小姑娘:“当时生病几天没能见好,我都要以为自己得了不治之症。那时候吓得我哆哆嗦嗦的写了一份遗书。”
安如言想转移小姑娘的注意力。
小姑娘的眼神亮了下,这个年龄的小姑娘本就喜欢听故事:“然后呢?”
“后来又喝了两天药好了,我兄长发现我那份写的歪歪扭扭的遗书,上面还带着我的鼻涕眼泪笑了好久。里面的字他倒是没看清,就看清了两个写的极大的遗书二字。”安如言莞尔一笑。
小姑娘逗乐了,就连口腔中弥漫着苦涩的中药味道,都被冲淡了。
谁料安如言一挑柳叶眉,像是茶楼说到故事高潮时的说书先生似的,双手一拍,嘴角勾起一抹好看的弧度,来了一个故事的反转。
“后来我才知道,我兄长当初笑了我好久的原因,不仅仅是因为我年纪轻轻写了封遗书,我还把遗书的遗字写错了。”
“漂亮姐姐,谢谢你。”小姑娘眸子里带着泪水,却又有笑意从眼底溢出来。
那是一双带着对生的希望而向往的眸子,穿过安如言的双眼,直射到安如言的心灵深处,安如言觉得她穷极一生,也不会忘记这双眼睛。
“无妨,小姑娘你好好休息,那边有被子记得去领条被子,姐姐还需要去给其他人煎药哦。”安如言接过小姑娘喝完药的碗,这才送了口气站起身子打算离开。
“漂亮姐姐,以后能不能经常过来陪我……嗯,给我送药?”小姑娘知道安如言很忙,所以并没有太多过分要求。
安如言点头答应下来,毕竟是一个小孩子,正是没有安全感的时候。
这隔离区感染者都是自顾不暇,哪有时间应付一个无缘无故的小姑娘?更何况是屋里坐诊的几位太医了,更是忙的脚不沾地:“好啊,记住不要偷偷哭哦!”
对于垂危将死之人,安如言也会耐着性子同他们说话,缓解他们的恐惧。
……
“女娃,我也该走了啊!”又是一个垂危将死之人。
只不过这个不同于其他人会恐惧,他反而是感到了解脱。
“老爷爷您莫要这么说……”安如言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
她习惯去安慰一个情绪崩溃的人,但她突然间不懂得怎么去和一个看淡生死的人交流。
老爷爷抬起粗糙,带着厚厚老茧的手,拍了拍安如言的手。
“女娃。这辈子老汉我觉得很值啊。娶了媳妇生了孩子,家里面和和睦睦上慈下孝。我已经知足了。这病并不好受,死了也是解脱。”
“上慈下孝,夫妻美满依然是一段佳话。”安如言赞同的说道。
“女娃,你也别哭丧着脸,我呀,早想去找我的老婆子了。她前年就去了。”老爷爷眼神涣散,瞳孔都不再聚光。
只是嘴角的一抹微笑,能看出这位老爷爷走的很安详。
短短几天。安如言看到许多将死之人的很多形态。
世态炎凉,仿佛真的能一品而过,其中苦涩却也只有自己知道。
那些方才还跪在地上,祈求他们一定要治好他们,他们还有多少心愿未了,还有的抓着她的衣服,告诉她他不想离开。
明明觉得生活百无聊赖,可是到了最后,也总会有自己舍不得的烟火……
安如言愣愣的站在那具尸体面前。看着他被两个侍卫抬了出去。
抬到哪里安如言不知道,只是她清楚的是——
这个世上,再也没有那位看淡一切的老爷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