铺陈好画纸，四无真人问许卿道：“你想画什么？”
许卿拿着画笔道：“画一扇窗吧，我心里有一扇窗，我想画给师父看一看。”
四无真人见许卿信心十足的样子，便笑了笑，让她先画。
许卿到不是觉得自己能够画得有多好，而是心里有一副画卷蠢蠢欲动，想一露真颜。
她很快沉浸其中，画好以后都顾不得跟四无真人说，而是静静上色。
四无真人在明间里喝茶，彼时已经过了亥时了。
顾青云上楼来，轻轻跪坐在蒲团上，小声道：“九卿的丫头怕娘罚她，特意让莺儿来问，为什么还不让九卿回去呢？”
四无真人朝里间看了一眼，许卿还在有条不紊的忙碌着，很专注。
“你下去打发莺儿，九卿在作画，晚些回去。”
顾青云指了指廊道，压低声音：“儿子是在上面听见她们嘀咕的，不好下去。还是娘去吧，您不去，她们也不敢上来打搅您。”
四无真人瞪了儿子一眼，叮嘱他：“你回去歇着吧，别打搅九卿。”
顾青云摇头：“不会，我怕娘一个人坐着无聊，我等娘回来。”
四无真人轻哼，却是没有再说什么，起身下楼去了。
顾青云给自己倒了杯茶，一尝，茶都凉透了。
他嫌弃的放置在一旁，往小炉子边去烧水去了。
不一会，等他烧了热水来，他娘已经回来坐着了。
“娘，添茶。”顾青云重新泡了一壶茶给他娘添上。
四无真人喝着挺暖和的，便道：“你去给九卿换一盏茶，小声点别吵到她。”
顾青云放下茶壶道：“娘也太宝贝她了，我不去。”
四无真人提着茶壶站起来道：“你不去我去，白养你了。”
顾青云幽怨的瞪了一眼他娘，不情愿的把茶壶接了过去。
四无真人轻笑，拍了拍他的手。“乖！”
“哼！”顾青云冷哼，却还是乖乖给许卿换茶去了。
许卿的画早就画好了，难的是上色。
好在四无真人用的颜料是极好的，白色的是千年珍珠蚌磨的粉，经过层层筛选后用做了白色颜料。
许卿画的那扇窗也不算是窗，而是一扇打开窗户以后，迎到眼前的明月光。
上了一层白色的颜料以后，用了金粉调在了颜料里，又上了一层。
如此一来，那光便十分真实，仿佛就是照进眼帘里的月光一样。
顾青云还是第一次看见用金粉洒做月光的，忍不住驻足看了看。
四无真人见他不过去，怕他扰了许卿，特意过来抓他。
谁知道一来便看见了许卿的画，上色已经到了末尾，月光从窗户外照进来，然后延伸了一地。
随风而动的帷幔下，笔墨勾勒的倩影似有若无。
窗外的远景是一座连绵的群山，还有一条不宜察觉的山道。
在那条山道上，也有用墨迹勾勒出的一道人影，依旧是似有若无的。
这幅画要细品，细看，否则囫囵吞枣，连画中人都看不清楚。
四无真人忍不住开口道：“境中有情，情中有境，你能画这副画，已然可以出师了。”
许卿连忙收笔，抬头道：“师父，您千万不要这样说。我有自知之明，这幅画只是因为情之所至，所以才会看上去栩栩如生。倘若是画别的，我立马就会被打回原形了。”
四无真人笑道：“你不必自谦，我看得出你的画技也精进不少。”
“这幅画是你心中所想，因此画境能快速的跃于纸上。名师画作不多，正是因为他们从不随意作画。”
“我之前说的那些，你都可以忽略了。往后你只画你心中所想，那画境必然也都是不俗的。”
许卿摇头，她觉得自己还差得很远，还需要勤加练习。
没有得到四无真人的指点，她那些所谓的画糊弄人还行。
可既然得到了四无真人的指点，倘若还不认真学，那便枉费这么好的机遇。
想到这里，许卿让开些，伸手请四无真人凑近画案。
“我想所有门都关了，可我还是有一扇窗的。”
“而我爱的那个人会从这扇窗里走来，走到我的身边。”
“这一路纵然很辛苦，可只要他愿意朝着我走来，我便会一直陪着他，直到我能伸手抱着他。”
四无真人仔细看了看画，画中人影虽然模糊，但精细之处又特别精细。
比如路上的人迈开的腿是朝着窗户的，而等的人迈出的脚也是朝着窗户的。
那阴影展露的迫切，让看的人也有些心焦，恨不得将那两人往前一推，好让他们能够立即见面。
四无真人看完画，发现许卿的手指还染着颜料，可许卿却浑然不觉，而是有些期待的望着她。
“玉郎把你丢在这里，我还怕你会生他的气，心里是有埋怨的呢。”
“可你比我想象的更明白事理，一点也不怨怪他。”
许卿笑道：“我怎么会怪他呢？”
“两个想要在一起，光靠一个人努力怎么行呢？”
“倘若他累了，倦了，看我依然冷面以对，那时伤心的便是他了。”
“我喜欢他，只想看他高兴，不想让他伤心。”
四无真人沉默了一会，随后认真的看着许卿道：“你比为师强。”
顾青云觉得许卿跟一般的姑娘不一样。
他说不出那种感觉，但就是想说。
于是便道了声：“你……”
你什么呢？
许卿这个时候才看见顾青云，可也不曾在意。
毕竟她是在四无真人的书房里，顾青云能来并不奇怪。
她那眉头微微动了动，一直在等顾青云下面的话。
可顾青云想了半天还是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便叹了口气。
许卿笑道：“顾七爷是不是想说，我不矫情？”
顾青云恍然大悟，连忙点头。
许卿接着笑道：“我不是不矫情，我对玉郎也很矫情的。可能我的矫情都用在喜欢他的身上了，他不在，我反而坦然了许多。”
顾青云彻底无话可说了，给许卿竖起了大拇指。
四无真人笑道：“你别理他。他常年见的那些姑娘，看他一眼就羞红了脸，走路都是用帕子挡住脸的。”
许卿抬手翘起了兰花指，故意逗四无真人道：“师父，像这样吗？”
四无真人见她翘起兰花指，一只手把大半张脸挡着，努力做出一副害羞掩面的样子。
“噗。”
“噗。”
四无真人和顾青云见她学得太像了，一时间忍不住齐笑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