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夜天真是脑子抽了,怎么着,也像薄念倾一样,要赎罪?这些男人真奇怪,难道杀过烧过抢过之后,还想让她臣服跪拜,对他们这样专吃人心的恶狼感激涕零?
她不屑一顾地冷笑,快步走向屋子。当然,一踏进门槛,她立刻就换成了温婉的笑脸。
等她坐下了,帝夜天才拿起了筷子,低声说:“吃吧。”
“王爷请。”她拿起筷子,直瞄那盘大蒜炒肉。
小元干得棒,放这么多大蒜。她要多吃点,然后施展蛤蟆神功,多冲他呵几口气,把他熏跑。
“吃点青菜。”他夹苦瓜给她,淡淡地说:“清凉解毒。”
“但是我没有中毒呀。”她挤着笑脸,故意曲解他的好意。
“只有你我,不必装了。”他眉头微拧,直截了当地说道。
御凤澜叹气,可能他是真的不明白,她如今的想法就是,怎么堵这些人的心,她就怎么做!不然天天和他这样面对面呆着,让她总是浸泡在痛苦的血腥的回忆里,那和凌迟她有什么区别?她不得不时时想起那个烈火雄雄的晚上,不得不努力将跳进脑海的爹娘兄弟姐妹的模样重新摁进脑子深处,不得不紧捏拳头,才不至于嘶吼出来。
凭什么他们就觉得,现在给她一口饭吃,说声抱歉,她就可以乐呵呵的接受?她并不想报复,她只想过太平日子。
这么点可怜的愿望,就这么难吗?都怪那个于雯,若不是她搞出那么多花样,后面的事全都不会发生,当初怎么没把她的脸毒烂呢?留下她那个祸端,把她陷进了如今这般生死攸关的困境。
所以,做事的手段一定要绝情一点。对敌人仁慈,就等于把自己推进万丈深渊!
“我晚上要去探案。”他突然说。
“你探呗。”御凤澜脱口而出,然后又堆起笑脸,用连自己听了都作怄的夸张声音,嗲声嗲气地说:“祝王爷马到成功,扬名天下,重获帝恩。”
帝夜天楞了半天,筷子直接敲到她的嘴上,“好好说话,你再这样,休怪本王不客气。”
“缝上我的嘴?”她还是堆着满脸的媚笑。
“缝倒是太血腥了,堵着倒可以。”他扫她一眼,夹了一筷子苦瓜往她嘴里塞,“吃掉,不然我会认为是小元小歌炒得不好,打她们三十大板。”
“王爷真是恶劣,难怪不受人喜欢。”御凤澜装不下去了,被满嘴的苦瓜苦得眼泪都要淌下来了。她努力忍了忍,恨恨低头扒饭。这大蒜都熏不走他,真是让人心堵。
帝夜天看着她大口嚼苦瓜,眸子里滑过一抹柔光,给她舀了碗莲子汤,温和地说:“行了,别在心里骂本王了,喝点这个。”
御凤澜抬起水汪汪的眸子,哽咽着说:“王爷打一巴掌,给个甜枣,是想听我谢恩?”
“快吃吧,吃完了,陪我去探案。”他转开头,淡淡地说道。
“王爷探案,我去干什么?”御凤澜冷漠地说。
“在草坪里洒药粉,鸟儿吃了发疯这主意是你的出的吧。”他平静地说道。
御凤澜一颗莲子卡在喉咙里,赶紧伸了伸脖子,把莲子吞进去,警惕地看着他。
“你真以为帝麟能作得这样天衣无缝?”帝夜天又问。
“我又没洒在后面,也引不来这么多鸟。”御凤澜脱口而出。
帝夜天拧了拧眉,小声说:“所以我要你与我同去,我不了解这种药粉,你说给我听。”
他说完,摇了摇放在手边的那本书。
御凤澜抿抿唇,慢吞吞地说:“王爷怎么这么热心?”
“为何不热心呢?要坐实他的罪名,就得天衣无缝。怎么,你不想摆脱他?”帝夜天看着她,慢吞吞地说道。
他要斗帝麟?御凤澜柳眉轻蹙,狐疑地看着他,“你不怕我告密?”
“呵,与我在一起,与他在一起,你自己选。”他笑笑,镇定自若地说道。
“王爷觉得比他好?”御凤澜挑衅地说道。
“起码……你与我在一起的时候,不必用这个。”他起身,从梳妆台上拿起一只圆盒,抛了抛,伸给她看。
御凤澜脸色大变,这就是道士给她的药,两包,一包用在了帝麟身上,让他幻想了一场如坠仙境般的男女之事。但这药常人怎么会认得出?帝夜天,他怎么什么都知道?
“快吃吧。”他笑笑,把圆盒收起来,放进了自己的袖中,慢吞吞地说:“若我想碰你,你没机会用这种东西。”
“你!”御凤澜的脸涨得通红,哪里还吃得下饭,把筷子一丢,气鼓鼓地说:“饱了,王爷自己吃。”
看,她在帝夜天面前,还是有点当年小公主撒娇任性时的样子。
“饱了就跟我走吧。”帝夜天抬步往外走,从她身边过去时,准准地抓住了她的手。
“穿成白色,很容易被人看到,你想被人看到吗?”御凤澜挣了两下,故意恶毒地说:“我宁可和帝麟在一起,也不想和你一起死在乱箭之下。”
“你又忘了我的话了,我若不想死,没人杀得了我。”他扭头看了她一眼,唇角轻扬。
“哈,那王爷得睁着眼睛睡觉。”御凤澜嘲讽道。
“我为何要睁着眼睛,有人替我睁着眼睛。”帝夜天微微抬了一下下巴。
御凤澜顺着他看的方向看,屋顶,树上,暗处,隐隐有人影晃动。这也是他愿意给她看这些隐藏在夜幕里的影子,她才有机会看到!
“你盯着我。”御凤澜不悦地说道。
“我要睡好觉,当然要有人帮我睁着眼睛,我在你这里睡,他们当然就会在这里。盯着你干什么,你有什么好盯的。”他平静地看了她一眼。
御凤澜感觉自己所有的怒气,在他这里简直就像砸进了水里,反弹的机会都没有。她懒得再开口了,任他拖着她往前走。
童舸牵着他的马等在前面,把她抱上去之后,他接过了童舸递来的鞭子,小声说:“你们留在这里,不必跟着。”
“啊?”童舸不满地看了一眼御凤澜,小声说:“那跑腿的事谁做?”
“你可以在王府里跑腿。”帝夜天盯他一眼,脚蹬上马蹬子,利落地上了马。
从南侧门出来,是一条幽静小道。他抱紧她,小声说:“坐稳了,别让风把你给吹化了。”
什么?什么什么?御凤澜简直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怎么突然间就听不懂了。
还没消化他这句神奇的话,他突然一挥马鞭,骏马扬了扬前蹄,然后撒欢地往前奔去。御凤澜还没坐过这么快的马,就像飞起来了,头发,袖子,裙摆,能飘起来的全都高高飘起。她睁不开眼睛,脸上被疾风刮着,心跳越来越快。
他的右手臂,本来一直紧扣在她的腰上,突然间就松开了。
御凤澜吓了一跳,也顾不上太多,一侧身,紧紧地抱住了他的腰,把脸给埋到了他的胸口上。
帝夜天低头,下巴在她的头顶蹭了蹭,小声说:“我会等你准备好……”
“你在说什么……”御凤澜耳朵里除了风声,就是他心跳的声音,他的话被这两种声音撞得肢离破碎,根本拼不起来。
他也没打算让她听清,听得太清没好处。
两边林子飞快倒退,没多久,两个人就到了城隍庙的后坪处。这里每年也就接纳两三次贵人,平常大门紧闭,也没人管。守门的士兵正在打瞌睡,手里拄着长矛,脑袋一点一点。
“来。”他从马上跳下去,想把她抱下来。
御凤澜躲开他的手,抱着马脖子,自己滑了下来。他笑笑,把缰绳系在树上,拍了拍马儿的脑袋,轻声说:“安静地等着,不要出声。”
马儿轻轻点头,温柔地眨了眨黑亮的眼睛。
这马儿好懂人性!
她以前拥有十匹良驹,有自己专门的马房,其中一匹最得她心意。
那是一匹通体雪白,额上却有一弯朱红的焉耆马。
民间管这种马叫“龙驹”,它也有这么一双漂亮的眼睛。
“来摸摸它。”帝夜天扭头看了她一眼,柔和地说了句。
御凤澜迅速收起心事,垂下密睫,小声说:“王爷办正事吧。”
帝夜天的手从马耳朵上滑下来,看了她一会儿,突然拉起了她的手,轻轻地放在了马耳朵上。
“你干什么?”御凤澜很抗拒这样的他,手匆匆往回缩,警惕且排斥地扫了他一眼。
马把脑袋低下来,主动用耳朵触御凤澜的掌心。
痒痒的,好像那天,帝夜天的睫毛从她的掌心滑过的感觉。她怔了半晌,把手缩到背后,转身就走。
“她叫梨花。”帝夜天跟在她身后,低声说道。
“我管它叫什么。”御凤澜不耐烦地说道。
帝夜天笑笑,抬头看高墙。这里就是那天鸟儿闯进的地方,若鸟儿是从外面啄食了及及粉,药效是多长时候发作?
御凤澜也停下了脚步,左右看了看指着东边说:“那后面有小山坡,是善男信女们放生的地方。有放生池,有放生林,鸟鱼龟,都从那里放出去。因为有东西吃,所以,鸟儿长期盘居在那里。有些鸟儿冬天飞去南方过冬,春天还是会回到林子中。及及粉放在别处,都不如放在那里能吸引更多的鸟儿。药量也控制得很好,只让数百只进来。再多的话,会出更大乱子。说明那人并不想造成太大的伤害,他一定有目的。”
她说完了,见他久久不回应,于是扭头看他,小声问:“那晚谁受的伤最重?”
“麟王妃。”帝夜天眉头微皱,转过头平静地看着她。
“还有呢?”御凤澜又问。
“其余都只是小伤,受了惊吓,或者崴了脚。”
“可有人抓破了脸?”御凤澜心中突然一动,小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