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将军怎么样了?”
“王妃您放心,苏将军好着呢,现在朝堂之上凡是武将皇郊之外的六军之中无一不护着她,听说当时刑部要抓她问责,慕缨将军还是拿了圣旨来。现在局面已经无人探讨她的对错,而是兵部与刑部之间的较量。”
楚晴晴也是在誉王那听说了关于苏玥的事儿,急得在王府内团团转,终于等来侍从带着消息回来,这才放心下来,“那我听说刑部滥用私刑,长公子可有什么事吗?”
“长公子被救回来之后就有陆遥军医连夜赶过去了,今儿早上阿央姑娘特来这传信给您,叫您不要担忧,安心养胎就好。”
楚晴晴点了点头,放心下来,伸出手提示身边的婢女扶她坐下。虽然自从她出嫁之后苏玥一直与她划清君臣距离,也没人再以“楚晴晴”这个名字称呼她,但她还是心系护国公府,偶尔还会挺着肚子研制一些药方叫阿央偷偷掺在苏玥护身的药里。誉王一开始本来是对她冰冷相待,她自是知道他心里住着一个亡者,所以也不管他如何,后来也不知道是他受了什么刺激,偶尔会来帮她制药,还会将朝堂上发生了什么都告知与她交流。楚晴晴也不抗拒,仍将那句“相敬如宾”记在心头,她知道如今这份安稳日子,是苏玥替她换来的。
林沐之的病痛已经稳定下来,偶尔会浑浑噩噩地睁开眼睛,但还是不能得以清醒。苏玥派人对外宣称他因私刑已经废了筋脉,以后再也拿不起刀剑,又将林一诺要带兵赴南粤的消息也放了出去。本来她是不允的,可是那日林一诺一直在不断地说服她,仔细想想能保住一个是一个,便点了头。
“长公子的伤势可是渐好?你竟然还有空跑到校场来?”
叶扬轻轻笑了笑,本在练兵听见苏玥前来便急忙赶了回来,哪成想刚一见她,就差点被她扔的一杯子砸中,吓得他连忙向后跳了两步躲避,再抬起头正见苏玥面无表情地用手拄着脑袋、翘着二郎腿地看着他。
“干嘛啊,戾气这么重。”
“武将与文官起争执,是不是你从中捣的鬼?”
“本来崇王摄政已经引起很多人不满了,你冲进宫内地牢救人,却没取任何人性命,这件事足以让他们自发起争执了,用不着我在后面推波助澜。”
“一诺要去南粤的事你都知道了吧,该选的兵都选好了?”
“你就放心吧,我比你还上心她的事。不过,”叶扬凑到她一旁坐下,“我倒是想知道你怎么就同意她去了呢?”
“林沐之如今已经废了,后续我也会帮着做一些事,崇王就不会再盯上他,可这支兵不仅仅是崇王操忧,还涉及思忆长公主的过往,总是要给那些迂腐老臣一个说法,一诺带兵也算是找个借口把她送出去。不过师兄,这件事还是需要你帮个忙。”
“叫我跟着她?”
苏玥点了点头,不愧是护国公带出来的将,总是能一眼看出其中门道,阿央从后面走出,将黎朝内的城镇布防图在她二人面前展开,苏玥指了指西疆方向,抬眼看向叶扬,
“接下来我说的话,师兄可要牢记在心并不要告诉任何人包括慕缨哥他们。我先前暗探崇王府见了崇王妃,她受崇王胁迫写了告军书送去了梦羌,我也及时派人加急传信给了我父亲,想必他们两军会碰上。”苏玥指了指前往南粤的路线,在其中一的地方画圈点了点,“我要你们假借镇守南粤之名,在途中折返至西边支援我父亲的队伍。崇王妃交由我一件信物,只要拿给梦羌任何守将都可以阻止他们。为了防止崇王起疑心,这东西我之后会让阿央拿给你,你且要随身护在身上。并且在出发之后要谨防奸细和探子,这其中可能要费些功夫,我会安排一些值得信任的自己人掺在其中帮你,晚些时候你去与他们打个照面就好。一旦揪出,就地处决。”
“放心吧,虽然没在暗营坚持到最后,但那几年的训练还是受益终身的。”
“正是如此,我才信得过师兄你。”苏玥笑着起身与叶扬走出军帐,好似刚刚什么都没发生一般闲扯,“不过你若见到了我父亲,可别跟他讲这些事。”
“你看我像是长舌的那种人吗?”
正边走边闲聊着,前方却有一群兵将围在一块,好奇之下去查看才知道他们一直在护着一个小女娃娃,并且不知道是谁把自己的匕首送给她玩,还时不时教她几个练兵的动作。
“玥丫头你看她像不像你小时候,那时候你也是拿个小刀比划,后来段子恒怕伤到你才给你做了一把精致的木刀。”
苏玥点了点头,笑着回忆那时候他们师兄几个是如何疼爱她的,便向前走去,单膝蹲跪在那小丫头前,
“你是谁家的丫头呀?”
“你是不是苏玥将军啊?”那小丫头一点也不害怕陌生人,反而毫不惧场的反问她。
“嗯?你认得我?”
那小丫头点了点头,又低下头把玩自己手里的匕首,苏玥怕她弄刀出鞘伤到自己,便伸手去抢,却被她藏在身后,“我时常听外公说起,说黎朝有一叫做苏玥的女将,在战场上威风凛凛,屡立战功受人尊敬,我长大以后也要成为她那样的人,所以常来这里与哥哥们一同操练。我今儿终于在军中见到女将,想来您就是哪位苏玥将军。”
“我问你,四书五经可都熟读?诗书礼乐可都熟练?百家姓三字经的字可都认全?”那小丫头听着摇了摇头,像是被教训一般双手背到身后,苏玥抬手摸了摸她的头,“不是上了战场才叫威风,这六军之中也不是单会舞刀弄枪才能打赢胜仗。”
苏玥还想说些什么,只希望这丫头不要像她和思忆长公主一般落得如今身不由己的下场,可没想到那小丫头自己在身后捅咕,开了那匕首的鞘,直接抬手就朝着苏玥的肩膀捅了过去。四周围观的人也没想到这小丫头能有如此举动,都被弄得措手不及,阿央也是连忙将苏玥扶起检查,还好她年龄尚小没有什么力气,才没有造成什么严重的伤势。
“念珠!不得无礼!”
一声斥责从人群后响起,只见一个意气风发的老者将那小丫头从地上抱起,苏玥本来并不惊慌地拔掉捅在身上的匕首,笑着劝旁人不要担心,这跟战场上相比简直是九牛一毛,但听见斥责声抬起头却直接愣在原地。
“骆叔……”
她看了看面前的骆阳军师,又看了看他怀里抱着那个小女孩,算了算时间,却突然意识到这孩子的真实身份,抬起手停留在半空中,迟迟没有说出半个字。阿央也很快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所以赶紧拽着叶扬将凑来的其他将士都遣散,又将那孩子抱走,只留下知道当年事的人在原地。
“那孩子……叫念珠?”苏玥轻笑,“骆叔当年是怎样答应我的?”
“这孩子绝对不会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长大后也绝对不会联想到自己身上。”
“那就不要把她带到军营来!骆叔,你看看我,你看看我落得什么好下场?爱而不得,皇权利用,受人胁迫,家室分离,那还想让这孩子以后也经历一遍?”
“丫头……”
“骆叔我求你了,这孩子本就不能活,您别再冒险了,我不想再亲手刀刃了无辜的人。”
骆阳军师点了点头,承认自己的盲目冲动,没有看清楚局势,并也承诺会将这孩子送走。苏玥也不再信他,人老了总会有些糊涂,便言之自会安排人将这孩子送回到江南骆阳的女儿家,并且绝对不会允许江南有任何人教这孩子习武。
从校场军营离开时,苏玥没了力气,便叫阿央准备马车,悠哉悠哉地回去。阿央一边在马车里查看阿央肩膀上的伤,一边念叨着责备骆阳军事的话,实在是想不明白他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阿央啊,你信不信这都是命中注定,老天爷都安排好了的。”
“小姐您别胡说……”
“我倒是觉得这一刀捅的挺好,捅的我心里痛快许多。”
朱大人一家的死一直是一根刺扎在苏玥的心里,如今他的后人初次见面就送了这样一份礼,也算是天道轮回、因果报应,却突然让她心里顺畅,能正常地活着了。她接连在家里待了许久,但不像以往那般郁郁寡欢地坐在一个地方发呆,而是策划了不少皇城以外的事。
三日后,林一诺和叶扬带兵镇守南粤,苏玥便也一身将服上前相送。这几天崇王可是在这只军里做了不少小动作,无非是两个目的:一是不太相信这是当年长公主留下的那支军,而是在其中暗查他的人以防苏玥做什么鬼把戏。苏玥笑着上前拥抱林一诺,当年那个鬼灵精怪的小丫头也终于长大成人了,一声感慨只叹命运不公。
“注意安全,活着回来。”
“好。”
崇王不知道从哪得知了楚晴晴以前是厉王的人,便手里了个把柄,朝堂之上也不知是哪个混蛋提了一嘴誉王妃怀有身孕的事,那些本就不支持崇王的“正直”官员开始转站誉王,周清将此事暗中报给了苏玥,这她才明白为什么崇王近来屡次召见她却总不挑明意图。这几日皇城一直阴着天空气也沉闷,她先去誉王府探望了楚晴晴,又与他们多嘱咐了几句,暗查了暗夜驻守。她有预感,这孩子降生一日,黎朝必有一场大劫,所以将口信也传给了柯蒙和慕缨。而后一连几天都闷在府邸里,柯蒙和慕缨的时不时会从后墙翻入,与苏玥探讨镇守皇城的事宜,苏柯也瞧出了端倪,也决心带着护国公留下的苏家军参与进来,却被苏玥摇头拒绝,她实在是无法承担那么多个家庭、那么多条人命。林沐之已经醒来并逐渐恢复的消息传了出来,但苏玥除了被崇王召见几次才出房门,没去探望也没对于一诺带兵一事当面给林沐之一个说法,几次消息都是阿央和初七互传。
陆遥见林沐之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便在离开前多加叮嘱定要时常出房门透气,这日林沐之坐在院子的廊亭中歇息,却恍然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向他走来,本以为是想念过甚,可没想到定睛一看她竟然真的站在面前。
“玥儿?你来啦!”林沐之有些开心,终于体会到了以前她在江南那段日子的心情,“我听陆遥和初七说当时是你冲进宫里将我救出来,又亲身试药,可有伤到身子?”
“我没事,本身就是个毒罐子,那些草药伤不到我,养几天就好了。”苏玥沉默了一阵,然后抬起头看向初七,“初七,去拿两坛好久。”
初七一愣,看向林沐之,他本是也不知所以,但看苏玥面色凝重,便知道或是在这几日做了什么决定。初七又看向阿央,后者一脸无奈,示意他赶紧去拿,这他才犹犹豫豫地动身,抱来两坛好久放在了苏玥面前。苏玥低眸看了一会儿,又是一段沉默,深吸一口气似乎是做了很大的决定,伸手向酒坛,林沐之突然有些慌张,连忙拦住,却被苏玥先了一步。
“我一直以为这辈子没什么可怕的,但没想到如今的有些事,竟然需要喝酒来壮胆。”
说罢她举起酒坛大口大口地灌了进去,阿央在身后想拦又不敢,只得紧蹙眉头别过头去,苏玥喝完一坛便直接摔碎在地,连着开了第二坛蒙灌,再见底摔碎之后,伸手抹了抹嘴边,突然难过到想哭,只恨自己酒量太好如今也清醒。
“玥儿……”
林沐之突然就不想听她说什么了,慌乱地要起身,苏玥却伸手制止了他,又抬头望了望天,已经开始零星下起雨来。
“我一次见你是在皇城郊,还抱怨没有一场暴雪或暴雨,就那么干巴巴地打了一仗,如今老天爷倒是眷顾我,总是能应时应景地为我哭一场。林沐之……”苏玥低下头看向他,似乎一眼便是永别,“我们和离吧。”
“为什么?”
“我们这等身份做事还要讲究一个原因吗?”苏玥笑了笑,生来为暗夜,本就事不由己,“如果非要一个原因,那就是我实在……实在忍受不了崇王的打压了,或许我们和离能救更多无辜的生命,何乐而不为呢?”
林沐之皱着眉头起身,伸手想要将面前之人揽入怀中,只需要一个拥抱,或许她就会改变心意,可苏玥也怕自己狠不下心来,向后倒退了几步,整个人暴露在细雨中。转过头看向阿央,伸手叫她递过来早就拟好的和离书,
“还请长公子同意。”
林沐之轻笑一声,他太了解苏玥了,以至于明白此时绝对没有回旋的余地,便也强忍着要崩溃情绪,一脸云淡风轻般点了点头,转身要初七去取笔墨印章。
黎朝三百二十六年,多雨盛夏,林氏长公子林沐之与护国公嫡女苏玥和离,一别两宽,互不相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