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朝殿之上走出来,苏玥早已面无血色,手中攥着的密令如同刀刃一般割着她的心。苏柯也是问询皇帝突然召见自家妹妹连忙赶回迎她,但见她这副神情已然能猜出来发生了什么。
“今晚几时回家?”
苏玥摇摇头,眼泪已经不争气地掉了下来,看见苏柯欲言又止。
“知道了,我早些回去做几个溏心蛋等你。”
夕阳黄昏,兄妹二人擦肩而过,各负使命。只走了几步,苏玥停下回头叫住哥哥,“朱大人……是父亲叫来的吗?”
他那般年岁苦守氓城数十载乃是受护国公使命,如今突然请命晋升于皇朝,背后因果让人难以揣测。苏柯摇摇头一脸担心地看着苏玥,生怕她大病初愈的身体撑不下倒下。
“朱大人家即将满月的小孩子可起了姓名?”
“未曾听闻朱大人家有新丁诞生……”
苏柯虽表面上是御前将军,但为了继承父亲的位子,对护国公府上下相关事宜也了如指掌,与父亲交实的人也绝不会瞒着他一丁半点,看他的表情不像是骗人,确实是不知道朱大人家有小孩的事,苏玥点点头正疑惑着,又突然想明白了些什么,转身狂奔而去。
夜幕降下,更者警鸣,同样死一般寂静下,十几名蒙着面、着衣角绣着暗梅夜行衣的刺客从皇城郊外驭马直奔源城。朱大人自归命于皇朝又亲自作为屠捉余党,便担下了重振源城的使命,并得圣恩在源城得以宅院,举家安顿在此。
苏玥站在府外,心里已经冰凉,朱大人一家为人淳朴善良,待她更如自家女儿,如今她却提着刀刃来夺他们的性命,还真是忘恩负义、令人鄙夷。
阿央也稍有犹豫,所以平时由她亲自点燃的白色细蜡便交给其他暗夜去做,只见那蜡烛刚放在正门旁便被一阵风吹灭,此等大忌让在场的暗夜心里都“咯噔”一声,苏玥更是愣了一下,不禁自嘲连老天爷都不想收走的性命,那个自称天子的人稍微攥攥手便轻易地掐死了。
点烛的暗夜稍微往背风处挪了挪便留住了那烛光,暗红的烛火下她举起暗夜令牌:“除府内尊者朱氏必由我亲自取之以慰皇命,蜡尽之时,府内不得留有一个活口。若有遗漏,以死谢罪。”
说罢她落下暗夜令,身后的暗夜并不如从前一般而是稍做犹豫才从身旁冲进去,苏玥站在原地瞧了一眼那微微颤动的烛光,还是提着剑走了进去。一进朱府却突然觉得不太对劲,这府内灯火通明,虽然每间屋子里都以熄灯,却各在房门外挂了一只灯笼,似是特地为夜行者照亮方向。苏玥见状便加快脚底步伐,直接冲进内院,只见书房方向内隐有丝丝烛光,推开房门却突然被熄灭。
朱大人就坐在正对房门的榻下,不只是月光还是房外的灯笼照在他的脸上,就这样静静地似乎世界只剩下他们二人。
“嘘——”
朱大人似乎一直在这里等着她来,却一直看向房内更昏暗的地方,顺着目光看去正有一婴孩酣睡入梦。苏玥瞪大了瞳孔,她只想到朱大人早知她的身份,也知总有一天她会来取他的命,可没猜到真的有这一孩子。
“还没起名字,不过以后不管叫什么都断不能让她知道她姓朱,我希望她长大后如你一般报效国家,而不是带着家国情仇成长。”
朱大人轻声说道,可却每个字都深深扎在她的心上。
“算了,你爹一直希望你远离朝政嫁个好人家过日子,如今看来却是奢望,我便求这孩子能一生自在便好。”
“朱大人……”
“你身手了得,可一定要一刀毙命,我这个老骨头可是怕疼的。”
苏玥已然泣不成声,握着剑的手也微微颤抖,她听力甚好听得到其他院子已经快要被干净利落地处理完毕,也微微地闻到了伪造现场的迷药味,咬咬牙硬是希望可以争取最后一点时间。
“究竟是谁……把你推向刀刃的人究竟是谁……”
朱大人摇摇头,笑着看着苏玥,似乎在劝她不要再前行,到此为止便好,可又看她的神情,像极了那位意气风发、满腔傲骨的少年,也一眼看透面前这个丫头的性格,只见有其他暗夜向此屋跑来,阿央为了保自己主子不被被人看出端倪,便抢过苏玥的剑冲了上去,
“你大可放心我会将她养大成人,不背负仇恨,一生自在!”
“苏家人不做无用的交易,丫头,你若执意,便去青云寺一探究竟。”
说罢,他微微一笑,直起上身冲向了阿央手中的剑,惊得阿央全身颤了一下,朱大人侧头眷恋地看了看黑暗中仍酣睡的婴孩,又叹了叹这“伴君如伴虎”的世道,手握着剑笑着贯穿了胸膛。
苏玥倒吸了一口气,却憋闷在胸口,她知道身后已有暗夜在等待,是绝不能有任何的情绪表达出来,从腰间取下一瓶粉末洒在地上掩盖味道,
“已召皇命。”
阿央愣着回头看向苏玥,她明知这府中还留有一活口,苏玥也看着她不语,转身离开房内轻手将房门关闭,又看向已经完成任务的暗夜将士,
“辛苦了,已召皇命。”
说罢,暗夜将士本应作揖撤离,但却排站在院内,齐刷刷地朝着苏玥身后的房门跪拜,以慰死者。
朱大人一生清廉,是为数不多的爱国爱民的好官,这一点探查天下的暗夜也早已得知,苏玥终叹出了梗在心间的那口气,转身也跪拜于原地,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眼泪噼里啪啦地掉了下来。
“已召皇命……”
谁人可知这一夜,才真真正正地改变了暗夜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