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尽管说!”苏柳庭的眼眸一亮,一脸欣喜道。
“我娘死时正值你大婚,连个像样的葬礼都不曾拥有,我要你将我娘风光大葬!”
“斯人已逝,哪有重新殓葬的道理?”寒素嘀嘀咕咕道,实际上还是有些心虚,当年若不是她那一脚,林氏也不至于溺水而亡。
“住口!”苏柳庭恶狠狠地瞪了寒素一眼,转口答应了苏璞的要求
次日,苏府上下挂满白色奠笼,所有家眷全部换上了白色丧服。
天微微亮,新一轮的曙光落在世间,一抹罗纱般的玫瑰色慢慢地伸展开去。
祠堂两旁灯火通明,正前方是一堵筑在水上的白墙,约两米高,上覆黑瓦,墙头砌成高低起伏的波浪状,正中一个月洞红漆大门虚掩着,门上黑色匾额上书‘苏氏祠堂’两个烫金大字。
青蓝色的曙光静悄悄地透过了层层叠叠的密林,只见所有人排成两排浩浩荡荡,压地银山一般从北而至。
一夜未眠的苏璞抱着林氏的灵牌,一身白衣衬得她更加惹人疼惜。
娘亲……我迎你回来了……苏璞的鼻尖酸涩,眼眶变得通红,一步一停地望着那巍峨的祠堂,里面都是苏家列祖列宗的牌位。
娘亲你看到了么?泪水瞬间从苏璞的眼眶滴落下来。
看到苏璞这幅模样,苏柳庭突然又忆起当年,自己路过江南求学,那日雷奔云谲,风雨皆来,自己刚下木舟,瓢泼大雨接踵而至,害怕淋湿书籍的他,用身子护住了书籍,可自己的背后被雨打的湿透。
就在此时,一名江南女子雨中缓缓行来,他还记得她撑得那把伞,上面绣着一朵朱瑾花……
将林珑的牌位放到桌案上后。
苏璞“噗通”一声跪了下去,跪的不是那柔软舒适的蒲垫,而是直接跪在地上,骨头同石板交碰的声音听的人心一震。
“切……也不知道这般矫揉做作给谁看!”寒素冷嗤一声。
“一朝得势,鸡犬升天!”萧素依冷冷地盯着林珑的牌位“祖上有训,唯有嫡母殡天后方可祭入祠堂。”
“姐姐莫要胡说!”叶蕊秋知道,如今他们苏家地荣辱就依托在苏璞身上,此刻若是得罪她,就是在自寻死路。她的欢儿还未长大成人,为了欢儿能够安稳无忧地长大,她都要忍下去。
不想,方才她们的一言一语都被苏璞听的清清楚楚,只见苏璞缓缓站了起来,白色的裤脚隐隐渗出些许,如同鬼魅般的双眸猛的转向寒素等人,叫人为之胆颤。
“跪下!”苏璞淡淡说道,更像是命令。
“什么?”寒素瞪大双眼,以为自己听错了,伸手指着自己?“你让我跪下?”
“是你们!”苏璞说完一脸冷漠地转过身去看向林珑地牌位,“我娘亲比你们入府都要早,按照规矩,你们应该叫我娘亲一声姐姐,即是祭奠,岂有不跪之理?”
“呵……痴人做梦你是!”寒素一脸不屑地扭过头便要离开。
“姐姐……”叶蕊秋拉住寒素的袖子,示意她不要冲动。
“放开!”
自己的孩儿惨死肚中,都是因为林珑这个女人,还要自己给她下跪?做梦吧!
“你走可以,他日苏家被皇后娘娘怪罪,可别后悔?”
苏璞的意思很明确,你不跪,我就不会替嫁……
这个丫头……竟然威胁自己!寒素狠狠瞪着苏璞。
“跪下!”粗犷的声音响彻祠堂,方才一言不发的苏柳庭低吼一声。
家主……寒素双眼含泪,用力咬着自己的下嘴唇。
慢悠悠地走到林氏的牌位面前,正要跪下之时,苏璞一脚踢开了柔软的蒲垫,只听见“噗通”一声,伴随着寒素吃痛的尖叫,年岁悠久的石板多了一丝裂缝。
“即是祭拜,就该拿出点诚意。”
看到这里,不少家眷惊的大气不敢出,没想到平日里一声不吭的二小姐,竟然能把嚣张跋扈的三夫人搞得such狼狈,从今以后,他们还得伺候地小心些。
皇宫,细密如银毫的雨丝轻纱一般笼罩天地,一弯绿水似青罗玉带绕林而行,远山黛隐身姿影绰。雨露拂吹着挺秀细长的凤尾竹,汇聚成珠,顺着幽雅别致的叶尾滑落而下,水晶断线一般,敲打在油纸伞上,时断时续,清越如仕女轻击编钟。
谪仙般的二人对立而坐,周围琴声袅袅,青烟淡淡,围绕其间。
季阙虞依旧是那样的明媚,青灰色长衫,长长的黑发随意的扎起,额前垂落的几许在他狭长的凤眸前随风摇曳着,精致的薄唇缓缓勾起,眸中是掩饰不住的悲伤。
“明日便是你的大喜之日了!”
“皇兄说笑了,哪有什么喜不喜的,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
秦唒玉捻起杯盏,里面倒映着自己精致的面容。
“你我许久没有这样坐在一起畅谈了。”季阙虞苦笑着睨向秦唒玉,面目变得凝重起来“你……可还是放不下?”
时隔了多少年?秦唒也记不清楚,好像自从阆苑死后,他们……就散了!
阆苑……
秦唒玉的手猛的圈紧,似乎要将琉璃杯盏捏碎般,“这么多年,我一直没有放弃寻找她……她一定还活着……”
“她若是活着,一定会回来找你的!”季阙虞抬起双眸看向天空,心中似有梗概……
找我?秦唒玉苦笑着将杯中的清酒一饮而尽,勾起臂弯托着脑袋认真地看着季阙虞问道“皇兄……是放下她了么?”
看着面色微醺的秦唒玉,季阙虞轻笑着秦唒玉手中的酒,“你喝醉了!”
“是啊……阆苑说过……三殿下温儒尔雅,每每见他时,眼里可置星辰……”说着,秦唒玉眼神哀默片刻,随即大笑起来。
季阙虞轻笑着用衣袖拂去石凳上的花瓣。
秦唒玉再替季阙虞斟了一杯酒。“比起我阆苑更喜欢你吧!”
酒的香气很醇厚,即便是季阙虞还没有端起杯子,那响起已经迎面扑来。
见季阙虞没有回答秦唒玉自径开口:“我若是女子,自然也会选择你的!”
就连苏璞那个女人,见到皇兄也是如此!
秦唒玉唇角笑开来,发出一阵阵讪笑。
季阙虞唇角的笑容终于缓缓地收了起来,弯起的眸子再也掩饰不住那浓郁的化不开的悲伤,良久,他浅淡的开口:“对不起!”
“嗯…”秦唒玉轻笑了一声,风越发的大了……
花瓣簌簌的扬起,那一片最纯白的落在了季阙虞的酒杯中,轻漾着。
“如果不是我,你应该和阆苑成婚了的!”季阙虞微小的话音被淹没在鲜花簌簌碰撞的声音中,却依旧窜进了秦唒玉的耳中。
“皇兄无需道歉!”秦唒玉挑起眉头,狭长的凤眸睨向季阙虞。“你又不欠我的!”
说完,,秦唒玉双眸一亮,为自己斟了一杯酒,满的淌了出来……沁湿了落在石桌上的白色花瓣,他举起杯子朝向季阙虞。“我先干为敬!”
季阙虞举起了面前的酒杯,连着杯子里的花瓣一饮而尽……
“罢了!”秦唒玉纤长细密的睫毛微微颤抖着,再次斟满了两杯酒。
忽然,身后传来一声异响,秦唒玉缓缓勾起唇角“你……还知道来呀?我以为你放弃了!”
季阙虞回眸看着空无一物的角落心中茫然。
“我说过,你永远找不到她的…”秦唒玉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侧眸时脸上还多了一丝欣喜,可是看见的只是空旷的草丛,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
这个女人……口口声声为了长姐,可是呢?最后还是没有出现!真是可笑,秦唒玉失落的将杯盏猛的砸向地面,“虚情假意!”
杯盏溅起的碎末狠狠刮过秦唒玉的手背,鲜血顿时染红了那紫金衣袖。
虚情假意……
这夜,季阙虞喝了很多,却一直都没有醉。
直到……太阳缓缓升起,露出初晨的第一缕阳光,那挂在树叶上晶莹剔透的露珠闪耀着夺目的光芒坠落在花瓣上,像是个精致的孩子,得意的在温床上摇晃。
次日。
炮竹震天,迎亲的队伍从街头至街尾。
红纱帐缠绵的梳妆台前,一方葵形铜镜衬映出人儿的倒影,凤冠霞帔,红唇皓齿,纤腰犹如紧束的绢带。
苏璞看着镜中的自己,她的眸子却没有多大的喜色,像是今天嫁人和她无关似得,一点女儿家的羞娇之态都没有。
红的像是烈火一样的吉服衬得苏璞原本就苍白的脸颊愈发的苍白,绣着八宝祥云的领口整整齐齐的镶了八颗珍珠,腰间横着一条金色的飞凤腰带,让原本就纤细的腰身更显玲珑,宽大的袖口用金丝勾出的龙凤吉祥整整环了袖口一圈,逶迤拖地红色长袍上绣着一只展翅的凤……
她看着镜子里的人……脑子里却是另一个身影……
“小锦啊,时间到了!”苏柳庭的脸颊上强拉起一个笑容。
“嗯!”苏璞冷漠地回应道。
“你看……昨天还感觉是个小小的孩子……今天……今天就要成了……别人的妻子了!”萧素依装模作样地说道,不时挤出几滴泪花。
“要哭出去哭,别让你的泪眼弄脏了我的绣裙。”
当年萧素依是怎么凌辱她得,她现在都记忆犹新。
不识好歹的东西,萧素依心中咒骂地离开,不过就是个替嫁的弃女,有什么可以威风的?
前来迎亲的媒婆叫嚷着“怎么回事!花轿都到门口了!怎么还没有给小姐把喜帕盖上!快点!喜帕!”
丫鬟匆匆忙忙的将喜帕递给了媒婆,媒婆盖喜帕之前轻声说道“盖上了喜帕就不能在说话了!知道吗?”
“嗯”
媒婆替苏璞盖上了喜帕…心中却也觉得奇怪,这苏府好歹也是名门侯相,怎得自己小姐出嫁如此冷清?平日里,别家的小姐哭哭啼啼地同自己的父亲母亲依依不舍地道别,怎得到了这里,新娘更像是一个毫无血缘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