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璞顺着宫眷的指引一路走来,不得不说这皇宫偌大,复行数十步便有一处偏殿,除了碧瓦朱甕,便是宫墙高筑。
温煦的暖风略过竹林,声响窸窣。
他在这窗下坐了许久,任由熹微的月光落在身上,墨色长发在银丝勾勒的长袍上淡开一朵花。
母妃喜竹,这是父皇特意为母妃所筑。
五岁那年,大皇兄欺负自己年幼,将自己骗入了冷宫,整整三日,他以为冷宫便是自己最后的归宿。
整整三日,寒风彻骨。他以为冷宫便是他最后的归宿,直至母妃发了疯似得冲进冷宫。
听嬷嬷说,母妃冲进了大皇兄的寝宫,捋起袖子就给了大皇子两个大嘴巴,扬言要将皇兄剥皮抽筋,皇兄这才道出了他的下落。
面对父皇和安母妃的苛责,母妃依旧护在自己的面前,据理力争。
母妃说:不争嫡庶,只论是非。
一朝权倾,单凭一封毫无根据的告密信,母族满门被冠卖国之罪名,母妃为证清白,自缢宫中。
若非叔父倾力相助,查出当年之事并非母族所为,自己怕是回不到这冰冷的皇宫。
思绪飘散,念起从前旧事,季阙虞频频蹙眉,深如幽潭的双眸连月光都折不进去。
这么好看的人,竟然是个瞎子?苏璞心中感叹。
听见有人靠近季阙虞警惕道“是谁?”
苏璞这才恍过神来,竟有几分心虚“我衣裳湿了……想来此处……更衣!”
今日宫宴,想必是哪家的公子走错了!看着浑身湿透的苏璞,季阙虞浅笑着指向身后。
漆金木匣中当中躺着一件青灰色长衫。
苏璞拽着手中的衣裳望了眼四周,别的地方都有侍卫看守,倒是这里清净,反正他也是个瞎子,倒不如就在此换了,等会儿好去御膳房顺些吃食来。
想到这里,苏璞索性转过身去将身上湿哒哒的衣物褪了下来。口中念念有词道“带我回去洗干净了就还你!”
季阙虞本以为苏璞会拿到别处去更换,不想苏璞径直将衣物脱了下来,看着那一抹绯红,季阙虞连忙瞥过身去,心跳加速,声色颤抖道“倒也不必!”
竟然……是女儿身……
“那可不行!”苏璞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换着衣服,“我可不能占一个瞎……不……眼疾人的便宜!”
这小家伙原来以为我是个瞎子?也罢,所说自己不是瞎子,怕是免不了一番误会。季阙虞心中讪笑。
突然灯火骤然间全部熄灭。
方才来回巡视的侍卫此刻竟消失的无影无踪。
惊觉不对的苏璞起身欲一探窗外,却被季阙虞死死拽住。
“别怕!”那声音温润如风吹皱一潭春水,季阙虞晃了晃眸子将苏璞拉至身下。
说完一双手蒙上了她的双眼,在触及那冰冷的肌肤时又猛的缩回,唇角轻颤道“委……委屈一下。”
季阙虞清瘦的身子硌的苏璞生疼,她挣扎着瞥向窗外,黄沙漫漫,只见一群黑衣人纵横几列,个个手持长剑面对着他们所处的偏殿。
雷奔云谲,黄沙漫漫,黑衣人们手持长剑敏捷的穿梭进殿内。
领头之人抬手将捡反握手心,指着季阙虞道“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说着一剑刺了过来,
就在那剑快马上要割破季阙虞的喉咙时,苏璞猛的起身,徒手接住了长剑,皮肉绽开的疼痛让她闷哼一声。
鲜血如断了线的珠子般落了一地。
苏璞一把握住季阙虞的手反手将他拉至身后,缓缓开口道“好好待在我身后!”
“哟!哪里来的小白脸!”领头之人说完哄然大笑,手中的长剑转向苏璞,轻轻划至她的胸口处。露出的双眼眯成一条缝“我兄弟就好男的这一口……你要是肯好好陪陪他,我饶你不死!”
“哦?是么?”苏璞双目微夹,一个莲花步纵身一跃,随手捡起一根枯枝抵在领头人的额前。
“找死!”领头人竖起长剑想要直击苏璞的要害,不想苏璞宛若蛟龙般一跃而起,直直立在了他的长剑之上。
“准备好了么?”
苏璞翻身似要攻击领头人的双腿,黑衣人纵身一跃向后退去,正好,苏璞勾起唇角,反手扣住领头人的长剑死死按了下去,寒光一闪。领头人的头颅滚落在地,鲜血污了一地。
那些黑衣人怎会轻易放过?接踵而来的长剑将他们圈在其中,苏璞捡起领头人的长剑,几个腾空倒翻将黑衣人刺倒在地。
“刚刚有没有吓坏你?”苏璞望着一地的尸体,叹了口气,自己得赶紧离开这里。
“没有!”季阙虞垂眸看着苏璞不停流血的掌心,眉头微蹙道“你是不是受伤了?”
“嘶!”苏璞这才反应过来手心的疼痛,幸亏伤口不深。
“把手给我!”季阙虞晃了晃眸子,小心翼翼地帮苏璞包扎起伤口。
“遭了!”苏璞惊呼着从袖中掏出一枚精致的糕点,这是她刚刚在宴席上偷偷拿的,上面用红曲粉印着寿字。可惜方才打斗间挤的稀碎。
季阙虞望着苏璞手中碎的不成样子的糕点,轻声问道“怎么了?”
我的糕点……
“不行!”苏璞一把将糕点塞进自己的口中,碎末沾在嘴边也浑然不觉。
“噗呲!”季阙虞苦笑道“是不是饿了?”
“嗯!”
“我带你去御膳房偷糕点吃!”
风卷残云过后,苏璞躺在假山上摸着圆鼓鼓的肚子感叹道,“还是御膳房的糕点美味啊……嗝!”
又想是想起什么似的问道:
“他们为什么要杀你?”
“嗯……”季阙虞思忖一番后认真道:“我是宫中的侍卫,许是他们看我孤单一人……被遗忘在宫中……比较欺负吧!”
孤单一人……那也难怪,又是瞎子,不被人欺负才怪!苏璞细想一番,自己从前也是如此,那种滋味……
想到这里,苏璞猛的抬起头,拽住了季阙虞的手一脸真诚道:“你带我吃好吃的,以后你就是我朋友了!以后,你不再是孤单一人!”
朋友……季阙虞微微阖下眸子,单手揉捏着苏璞额前的碎发。
月色稀薄,落在二人的身上,竟是如此安逸祥和。
再看行宫,歌舞喧阗柔曼,轻纱玉面,娇颜欢欲。
一曲终散,宗亲大臣纷纷拍手叫绝。
鼓的最欢的当属大将军颜青云,乃是皇后表亲。因场面征战沙场的原由,脸上伤疤纵横,一开口脸上的疤痕便狰狞在一处,看上去狠戾无比。
还真沉得住气啊!颜稚青睨起狭长的眸子,鎏金护甲轻扣玉杯,发出“叮当”声响。
颜青云猛的收回了兴致,同颜稚青对视一眼,举起酒杯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
“启禀皇上……臣……有事启奏!”
宴席突然安静下来。
秦鹤章抬头看着步履虚浮的颜青云扶额汗颜,该来的还是会来!冷戾道“说吧!”
“微臣虽乃一介莽夫,不识大体,今日家宴,臣酒后妄言还请皇上不要怪罪。”
这老匹夫还一套一套的,看来是有备而来。秦鹤章扬手道“但说无妨!”
颜青云上前走了两步,欠身道“玄宗时期,文武离间,致九子夺嫡之惨案,太宗时期,晚年立储,朝中权臣,天下竟落在了后妃手中。可见立储之事耽误不得!”
身后的宗亲纷纷起身,异口同声道“耽误不得阿!”
好你个颜青云,仗着功勋在身,竟拿前朝之时来威慑朕。“钦左大臣乃朝中重臣,言下何意阿?”秦鹤章直接把问题抛给了楼钦左,今日索性有个答案,省得日后纷扰。
“臣以为江山社稷,天子之选,定要多谋颖悟,知人善任,勤政策国,方可安民心。”楼钦左俯身做辑,转身面向颜青云“大将军以为呢?”
这……颜青云一时语塞,五皇子懒政是众人皆知,若自己接了楼钦左的话,不就是变相允了立九皇子为储?他瞥了一眼正直勾勾盯着自己的颜稚青,心中一阵胆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