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林吟整个人沐浴在阳光之下，皮肤在光中有些透明，眼睛里写满了认真：“子道，不是你的错。”
风极尽温柔地抚过白水书屋门前的树林，树叶簌簌作响，自然的白噪声缓缓蔓延开来，随后藏在了影子里，缓缓消失。
这一切有些梦幻，有一瞬间戴安觉得，刚才丘先生的怒火，甚至在这个世界的种种只是一场梦，只要闭眼，就能回到自己从前的世界。
所有人都在劝她更努力一点，挖掘并榨干最后一点潜力。好像从来没有人用这么温柔且认真的声音看着她，对她说这一切不是她的错，她已经做到了她能做的最好了。
这么好的一个人怎么就归隐山林了呢，她一定要帮助林吟如愿以偿地和杜景行开始一段爱的旅程。
她回过神来，朝着林吟露出一个最真心的笑容。“谢谢。”
林吟眼神有些不自然，但脸上还是故作的淡定从容：“无事。我等你回来。”一时间他竟有些羞赧，但那点红晕并未透露出来，还是被严严实实地藏在了心底最柔软处。
这是拿自己当做朋友了。如果说原来在戴安心中林吟是个好人的话，现在他就是个大好人。恨不得将林吟放入“感动德盛十大人物”之首。她真挚地点了点头。“我也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回来，如果不能的话，我们太学见。”
太学是德盛的最高学府，只有各个书院中跻身前列的学子才能有幸进入，如果这句话被别人听见，一定会被认为是异想天开，但是林吟居然一脸信以为真的表情。
“太学见。”
在家自学的戴安有些后悔，当时怎么就没有忍住去找了丘先生呢。历史的事实已经证明过一个人的观点和大部分人不和，即使是对的，还是会被驳回，而且提出的人要不是抑郁而终，要不就是死的很惨。
主要还是因为戴有德给戴安请了一个未中举的穷苦先生来授课。
并不是戴有德故意找了这么一个不靠谱的先生，实在是因为在这个世界，只要是度过那么一点书的，都自诩清高，每日长衫长褂，看不起那些贫苦的劳动人民，也看不起那些靠做买卖发家的商贾。能请到这么一位未曾中举的穷苦先生还是因为他的老母亲重病，实在需要钱看大夫。
戴安觉得她和这位先生八字不合。
如果说丘先生只是单纯地把戴安视若无物的话，那么这位先生就是明显的针对了。
戴安真的想掀起他的头盖骨问一问，他拿着戴有德付给他的银子然后这么虐待她的精神，难到问心无愧吗？
先生一手抓着戴安写完的文章，摇着头在书房里闲庭散步，转得戴安头晕：“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污也，孺子不可教也。”
戴安深呼吸了几口气。世界如此美好，我却如此暴躁，这样不好不好。她露出了一个“真挚”的笑容：“说谁粪土呢？”
“你文章里‘以德报怨，何以报德？’十分不妥。”
戴安忍住将他的头拧下来当球踢的冲动，依然好脾气地问道：“何处不妥？”
先生自以为戴安是虚心求教，纡尊降贵地教导道：“面对别人的伤害时要学会原谅和接受， 原谅别人也是原谅自己，才能更好地走向新生活。这句话十分地小鸡肚肠，十分狭隘。”
戴安实在是不想忍了，她觉得自己看他当跳梁小丑已经当够了。“……看来您没中举是有原因的。感情您是真的没读过教材吗？书里就是这么写的啊。”
先生愣了一下，转而十分不满：“你这是在质疑……”
戴安打断了他的话：“没错我就是在质疑你。请你从哪来滚哪去。”
“你……你……你这……”
“红碧，送客。”红碧听得到了戴安的呼唤从书房外入门，恭恭敬敬地朝着先生敬了敬礼，而后做出了一个恭送的架势。
“小姐，我都看不下去了，每次看到他那副丑陋的嘴脸，我真的恨不得……哼，要是被老爷知道，他怎么能这样轻易地走出我们府里。”
戴安长吁了一口气：“好了，现在先生也被赶走了，只能全靠自己了。”
现在自己的马术课还是请了李闻道来教学，自己的算数还是可以凑合一二。可是诗书和乐该找谁呢。
林吟？他人是挺好的，可是这样冒昧地请人家过来，是不是不太有礼貌啊。毕竟林吟这个人，虽然看起来风度翩翩，很好相处，但和其他人之间好像都隔着什么。
被拒绝也挺尴尬的吧。戴安摇了摇头。反正之前在书院里发生的尴尬往事都被他看见了，再尴尬也尴尬不到哪里去了吧。再说了，她还送过林吟自己亲手编写的一本《奥数全解》呢，林吟还鼓励她一起进太学呢。
虽然不知道这份鼓励有多少关爱智障儿童的情分在里面。
在左思右想，来回斟酌之下，戴安决定等今日从谢一一那里拿笔记回来抄写的完以后，就厚着脸皮去找林吟。
可还没等戴安出发，谢一一今日就哭哭啼啼地来找她了。
“怎么了？”戴安最见不得人哭，看着谢一一自己的帕子已经湿透了，赶紧从怀里掏出来了帕子，帮她擦了擦眼泪：“谁欺负你了这是。”
谢一一哭得难以自拔，水汪汪的眼眸欲说还休地看了戴安一眼，刚打算开口，泪珠便水涟涟地往地下滚。
戴安：“……”咱能说清楚再哭吗？
好在谢一一的丫头很识趣地在一旁道：“小姐是看不下去，明明赵小姐看上了闻子思，偏偏还要叼着杜公子，作践杜公子的心意。但杜公子偏偏就是看不穿啊，对赵小姐一心一意，今日是赵姑娘生日，赵姑娘正是和闻子思在一起了。杜公子问赵姑娘这些日子和他的关系算什么，谁知赵姑娘说一直将杜公子当做哥哥。”
不愧是女主角，真是泡的一手好绿茶。
戴安调笑道：“赵小姐茶艺不错吧。”
谢一一好不容易才止住自己的哽咽：“难到你想和她切磋茶艺吗？赵韵棠的茶艺是世家小姐里数一数二的。”
戴安惊恐道：“没这个意思。”
谢一一道：“我本是不敢想什么的，我只希望赵韵棠能珍惜他。谁知杜公子现在居然成了她口里的第三者了。今日我便在学院里将赵韵棠当时对杜公子说过的话公之于众。杜公子他真心向我言谢，我本来什么也不想要，只想远远看着他就好，但是推托再三他还是问，我便说‘你若是真心想谢谢我，那便和我在一起。’他……同意了”
戴安不解：“那你哭什么？喜极而泣？”
“我也不知道，就是心情有些复杂，有点愉悦，却又有点失落，有点满足，也有点空荡荡。”
戴安觉得有点好笑，她并不是很能理解谢一一现在的这种心情。“我觉得我们以后可以组一些‘哭局’，‘丧局’，我今日也是刚赶走了我父亲给我找的先生。”
谢一一这才打起精神来：“我之前听你说过，赶走了也不是一件坏事，那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本来今日是想从你这里拿了笔记就去问问林泉漱能不能教我的，现在被你这么一闹今日是去不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