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晚的话音刚落,就察觉天帝的脸色有所变化,整个宴会上的神仙似乎都面露复杂之色,有些垂首不语,有些甚至紧张不安,气氛顿时变得微妙起来。
莫晚拿着酒杯的手顿了顿,有些不解地看了一眼归霖,归霖也是不知情地微摇了摇头。
这微妙的气氛持续了许久,天帝才缓缓开口,“此事说来话长,等下次再同女帝讲述,今日还是谈论正事要紧。”
莫晚虽是困惑,但看天帝有些为难的样子,便不再继续询问,顺着他的意思道,“也好。”
莫晚抬眸看了一眼坐在她正对面的男子,那男子也在看着她,眼神中有紧张有畏惧有喜悦更有不安。
男子着白金色华美锦服,墨发用一根金簪绾起,月眉星眸,风度优雅,气质翩翩,不失为一个美男子。
莫晚一边喝着杯中酒,一边用一只眼睛注视着他,男子见莫晚一直盯着他看,脸上竟有些绯红,莫晚暗暗笑了笑,收了目光,想来这就是要同她联姻的二皇子垣鹭吧,曾经自己远远见过他一次,没觉得如何,今日这般细细看着,倒是不失为有趣。
莫晚放下酒杯,看向天帝,“陛下以联姻之事宴请我来,不知哪位是陛下要指婚之人呢?” 莫晚明知故问。
天帝这才想起来,忙侧眸看向垣鹭,示意他起身。
垣鹭会了意,略有慌乱地站起身,却碰倒了一堆桌上的碗碟,他又手忙脚乱地将它们扶起来,待一切都整理完美了,才想起自己要做之事,略有忐忑地面朝着莫晚俯身行了礼,“女……女帝殿下,在下神族二皇子垣鹭,失礼了。”
“无妨。”莫晚越看他越觉得有趣,她手拄着下巴,盯着他看,故意挑逗道,“垣鹭殿下,还真是一表人才,风度不凡啊。”
垣鹭脸颊变得更加红润,根本不敢看着莫晚,而是垂眸望着桌面,紧张又害羞地咽了咽口水,磕磕绊绊说不出话来。
“二皇子殿下可是可是害羞了?”莫晚故意继续逗他,“这可不行啊,若联姻之事成真,你我未来就是夫妻,现在就这般羞涩,今后又该如何是好?”
“夫……夫妻?”垣鹭这下更加羞涩了,脸红到耳根,手都止不住地颤抖。
他本是听从天帝的话,乖乖同魔族女帝联姻,也做好了同一个不爱的甚至不知相貌如何的女子相处一生的准备,可他万万没想到,这女帝竟然这般貌美,他本不是贪恋美色之人,却对她毫无抗拒,她的容颜简直就是他幻想中未来妻子的模样。
他几百年前一直在元始天尊座下学习,偶尔才回天宫,根本不知晓她曾经在神界之事,也不清楚他们刚刚再说些什么,只是在她踏入瑶池台的一瞬间,自己就被她深深吸引。
他曾经觉得联姻荒唐是件坏事,如今却深觉是他这一生所能遇见最好的事。
“砰。” 茶杯猛烈撞击桌案的声音,打断了这有些暧昧的气氛。
莫晚余光扫了一眼,便见玄磬铁青的脸色,和手中紧紧握住的杯子上面有了一条深深的裂痕。
四海八荒巴不得联姻顺利,但,看来有人并不这么想。
玄磬松开茶杯站起身,看向天帝冷冷说了句,“身子有些不舒服,容我暂且离开。”
天帝知道他的心思,没有说什么,点了点头应允下来。
玄磬又看了一眼莫晚,莫晚侧身对着他,并没有看他的意思,他袖下双手紧紧握在一起,眸底敛上一层苦涩,随后大步离开。
待他的身影不见踪迹,莫晚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她与玄磬的关系,早在五百年前就已经有了裂痕,再也回不去了。
天帝轻咳一声,缓解一下略有尴尬的气氛,道,“不知女帝对小儿……如何?”
莫晚回过神来,看着还傻傻站在那里做行礼状的垣鹭,嘴角勾起,“恩……还不错。”
垣鹭闻言满是欣喜,眼眸中似乎有什么亮晶晶的东西在闪烁,莫晚看着他真挚的模样,回想起了曾经的自己。
几百年前,她也像他一样那般天真,眼中还有光亮,一心一意爱着一个人,想一辈子和他在一起,可到头来却弄得满身伤痕。五百年过去了,他过得很好吧,没了她为他添乱,他一定像从前一样,是一个受万人敬仰的上仙,亦或者已有了家室生活美满,再或者云游四方潇洒自在。总之,在他能有的所有结局中,都不会再有她的半分身影。
天帝松了口气,脸色缓解了不少,“这么说,女帝是答应联姻之事了?”
莫晚却摇了摇头,“不急,等天帝给我刚刚所提要求的答复后,我再好好考虑一下联姻之事。”
垣鹭本欣喜的脸色顿时变得有些难过甚至是委屈,天帝也拉拢下脸,深呼一口气。
神界虽然不想再与魔界开战,才处处忍让,甚至提出了联姻的办法,让两族重修旧好,但莫晚的要求着实有些过分,度厄星君说到底是神界的神官,怎么能因为她魔界中人的一句话,就去经历轮回苦?
况且莫晚已然擅自用刑伤了度厄星君,念枫元君如今也还被关在天牢,他没有责怪她的失礼,她却一而再再而三的提出过分的要求。
神族也不是软弱无能之辈,岂能这般处处顺从?
天帝阴沉着脸色,一言不发,身上散发着浓浓的不满之意。
莫晚却突然不合时宜地笑了出来,她慵懒地倚靠在椅榻背上,悠悠开口,“天帝陛下不必困扰,我刚刚只是和陛下开了一个玩笑罢了,今日我着实过分了些,气也差不多出尽了,怎么会继续纠缠,不过是和陛下开个玩笑而已。”
“哦?”天帝眉头一挑,眉宇舒展开。
莫晚缓缓站起身,理了理起了褶子的衣袖,道,“联姻之事,本帝自会好好考虑,今日所生之事甚多,深觉疲惫,不如今日宴席暂且这般结束,待我回魔界考虑几日再给陛下答复,如何?”
天帝余光瞥了一眼重雪上神,重雪轻点了点头,天帝便开口道,“也好,既然女帝身子乏了,就早些回去歇息,联姻之事还请女帝细细考虑。”
“当然。”莫晚浅浅笑了笑,随即示意归霖,同她一起在众神的注视下大步离去。
待她真的离开了,水神气得重重砸了一下桌案,其余神仙也纷纷议论起来,大多是不满与鄙夷,还有些仍处于震惊与诧异之中。
堂堂魔界女帝,竟然是曾经被贬的小小神官,这实在是荒唐,若不是归霖亲口唤她殿下,他们打死都不信这个身材弱小纤瘦的女子,竟是传言中带领魔族在战场上所向披靡的女帝。
天帝捏了捏鼻梁,闭上眼,深觉疲惫,一切太过突然,就连他也没想到会这样。
“陛下,度厄星君如今还在药神殿昏迷不醒,如何是好?”南极长生大帝还惦记着他座下的星官,毕竟在他所有的星君中,他最得意也是最喜爱信任的就是度厄星君了。
“还有被无辜关入天牢里的念枫元君,那水域天牢可不是人呆的地方啊。”一旁的花神也急切道。
天帝睁开眼,神情复杂凝重,他竟有些看不懂莫晚心中到底在想什么,他一向以能看懂人心为傲,如今竟栽在一个小丫头身上。
五百年前,他心中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无论是度厄星君亦或者念枫元君所说之话不过是真假掺半罢了,莫晚的确无辜,却不得不顶罪。
他是神界天帝,所考虑之事太多,要处置旁人顾及的便更多,真相是什么有时候并不重要,只要神族一直维持微妙的和平安定就好。
有时他不得不违背本心做出一些决断,更是要狠心冤枉一个无辜之人,但这一切都是为了神界,为了八荒六合的安定。
“子旭。”天帝沉沉道。
“在。”天帝旁立侍的小神官忙上前一步领命。
天帝看了一眼一旁焦急的南极长生大帝,又回过头来道,“传令下去,让药神殿的人好好照看度厄星君,她受了伤,便住在那里好好养伤,不必回南斗神宫了,她的事务暂且由其他星君分担,等她完全养好身子再说。”
天帝的话虽表面听起来是怜惜度厄星君,但实则是夺去了她星君的官职权利,说是等养好身子再说,但到底要等到何时,就尚未可知了。
南极长生大帝虽听出了天帝言下之意,但也不好说些什么,他也不能倔强地说让度厄星君带伤工作,未免太过不近人情。
“至于念枫元君……”天帝顿了顿,水域天牢的确太苦,折磨人性,他沉思片刻,道,“她也有伤在身,便派人将她从天牢接出来,送至玉青境让她闭关疗伤,近日不必回九重天了,旁人也别去叨扰她。”
“是。”子旭颔首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