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许带着钟意来到院子里的一个小角落，厕所虽然很简陋，但还算干净。
若褚明月一个人来，她肯定是不敢上的，所谓厕所就是由两个简单的板子横在上面，下方是一个大坑构成，钟意帮助褚明月上了厕所之后，让她自己在院子玩，转头看向一直垂着头不说话的小许。
“走的时候挺潇洒，怎么现在一言不发？”
“姐姐……”
小许犹豫了半天才说出这两个字，带着乞求的讨好。
“因为输了一场比赛就当逃兵了。你怎么对得起那些被你打败的人？”
钟意抱着双臂面色严肃地说道，“他们被你打败后，回去可是更加认真的训练。”
“我不是……”
虽然输掉比赛的确很让人难过，可真正促使小许离开基地的并非是那根断掉的球杆，也并非是那日尚然的侮辱。
“不是什么？”
院子里的对峙被许奶奶看见，她有些想出去听个究竟，但却被褚术拦住，“老人家，你坐在这里休息就好。”
平暖而且温和的话语，没有攻击性，但许奶奶却不由自主的听从他的话坐下。
“我的孙子，他真的是个好孩子。”
老人一遍一遍重复这句话，而褚术也相当有耐心的回答。
“是的，我们知道，他的确是个好孩子。”
褚术看着院子中的两个人，小许沉默了许久之后才开口。
“我不是因为自卑，尚然有一句话说的不错，我不应该在自己吃香的喝辣的时候想不到远在家乡的奶奶还一个人，孤苦无依的生活。”
奶奶辛苦了一辈子，每天守着破旧的房屋，帮邻居人看娃做饭才勉强维持的生活，他却在大城市中舒适安逸的生活。
“我实在是太差劲了，竟然完全没有想过奶奶一个人在这里怎么生活，还一味追求着自己虚无缥缈的梦。”
不是所有人都有追求梦的权利，小许这家人连生活都很困难。
“可是如果你能拿到一个好成绩，片刻之间就可以改变家庭的现状，不需要父母在外工作漂泊。而你现在轻而易举的就放弃。难道你是真的想让奶奶一辈子都生活在这种地方吗？”
这个道理根本说不通，小许在骗自己。
钟意比小许年长几个年头，而且经历的事情也很多，小许在她面前就是一个敏感而又脆弱的孩子。
此刻小许局促不安的站在原地，对于钟意的问话避而不谈。
“凭我的本事，根本不可能拿到什么斯诺克的大奖。”小许苦笑了一声说道，“拿着不符合身价的工资，我还不如回到这里帮助奶奶工作。”
这样也算是全了孝，全了义。
“你认为自己很差劲。”钟意听明白了，“归根究底就是你不自信了。你所有的努力都被尚然的那些话击败，你觉得自己没有帮助家里，没能替队伍拿下荣誉，所以觉得自己失败又愧疚。可是我曾经说过很多次。你们并不是为我打斯诺克，而是为了自己，难道你忘了当初究竟是为了什么才到了俱乐部的吗？”
小许眼中泛起泪来，想起自己小时候在王琦家的电视机上看见了斯诺克，从此念念不忘。
在辍学之后去城市打工时，也不停的自学斯诺克的知识，终于看到了jp俱乐部招人，他做了生命中最大胆的一件事，便是隐瞒年龄去应聘，结果被人发现，不过也算是因祸得福，进了俱乐部，结识了现在的这一群人。
当初自己削减了脑袋，用尽了毕生的勇气和运气才跻身成为职业选手，可是如今他却轻而易举的放弃了。他心中是不甘的，但是这些不甘，完全没有对钟意的愧疚来的深，来的浓烈。
“当初是我年少轻狂，现在我懂了，人与人之间本就存在着差距，我不可能像余大哥那样在赛场上挥斥方遒，也不可能像其他人一样毫无负担的在斯诺克赛场上耗费光阴……”
“你是觉得对不起我。”钟意淡声打断了小许的话。
小许垂在身侧的手突然缩紧，这句话戳中了他的痛点。
“我猜对了是吗？”
钟意点点头笑着说道，“那我现在告诉你，你没有对不起我，你这次的表现已经超过了我的预期，尚然可是连叶瑞凯都打得过的人。就算是余墨涵出手也需要费一些力，而你能在不知实情的情况下，从始至终操作都没有变形，就足以证明你自己。”
“被人零封，也是值得高兴的事情吗？”小许摇头苦笑。
虽然很多时候只看结果是一种极其不负责任的事情，但不能否认的是，大多数人只看结果，包括钟意想要评选成为最有价值教练，也是看球员的比赛成绩，而非仔细研究他们对战当中的正误得失。
“任何事情都不能一蹴而就，如果你仅仅是因为这个原因，就放弃了大家一起努力的斯诺克。那我觉得，这一次劝你回来，也没什么意义了，因为你自己就已经放弃了斯诺克。”
“我，我没有放弃斯诺克……”
他还是很喜欢打斯诺克，可是像他这么废物的人，哪里有资格待在这么优秀的队伍当中？
钟意看着小许挣扎的样子，没有咄咄紧逼，而是等他自己的情绪恢复下来，静静听着。
“我只是，想将自己能做到的事情做好。”
小许带着渴望救赎的目光看向钟意，“姐姐，我的存在只会是你履历上抹不去的污点，你的目标比我更加重要。你的父亲还等着你申冤，怎么能因为我的一己之私让你落选呢？”
临近秋天的风，吹动小许的衣衫，夹杂着他低低的呜咽，像是被人抛弃在原地的孩子。
“你怎么会是我履历上的污点？”钟意被他的话震惊了片刻之后才回过神，心里不由一酸，“难道你忘了，你们都是我从人海茫茫当中找到的天赋选手吗？”
如果没有了他们，钟意能成为最有价值的教练，才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不是我成就了你们，而是你们成就了我。小许，你本末倒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