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那么美，她不会腐烂的，她还是我心里最漂亮的那个人。”郑国重自欺欺人地说。
韩颖清知道他陷入了一种怪圈，需要有人引导他走出来。她耐着性子说，“师母生前是那么爱漂亮的人，难道她会希望你看见她逐渐腐烂发臭的样子吗？难道她希望你活在每一次停电的恐慌中吗？”
“不要再说了，我不想听！”郑国重蹲下身抱住头，脑中已经浮现爱妻指责他的样子。
这个时候停下就是功亏一篑，韩颖清还是冷静地往下说，“郑老师，我现在有把握让师母以她最漂亮的样子离开。您就记住她最漂亮的样子，不好么？”
“……”
一阵久久的沉默，韩颖清也不催促他，她知道，郑国重一定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果然，郑国重深吸一口气，“你真的有把握？”
韩颖清眼睛一亮，飞快地点点头，“我有的！”
“……好吧。那就交给你吧。”郑国重深深地看她一眼，“你是我最得意的学生，不要让我失望。”
“好！”韩颖清很兴奋，赶紧下楼去拿自己的工具箱。
郑处长正在把玩着手机，见她下来，漫不经心地问，“怎么样啊？我爸答应没。”
“他答应了！我答应你的事情做到了，你答应我的事情可别忘了。”韩颖清拎起工具箱，再三叮嘱。
郑处长站起来，无所谓地耸肩，“反正你都知道我家的事情了，难道我还有反悔的余地么？”
韩颖清这才放松了些，“好。那我现在就上去把师母的遗体处理一下。”
“等等，你先把手机留下，在你工作完成之前我不能让你跟别人联系，否则你出尔反尔怎么办。”
她觉得好笑，放下工具箱，“我还怕你出尔反尔呢。”
“你是宗晏的老婆，你肯定帮着他，谁知道你会不会——”
他们正你一句我一句，楼上忽然传来一下响声，似乎是有人倒下了。
郑国重！韩颖清和郑处长同时想到这个可能，马上飞奔上楼，果然看见郑国重倒在地上，双眼紧闭。
“爸——！”郑处长下意识地就把他扶起来，韩颖清马上拦住他。
“你先别动老师，去打电话叫救护车，越快越好。”
“哦、哦！”郑处长慌忙点头，手忙脚乱地打下电话。
韩颖清马上给郑国重测脉搏和心跳，预判他应该是心脏病发，马上从他上衣口袋找出心脏病的药喂他吃下。
“你别给我爸瞎吃！”郑处长赶紧上来阻拦，韩颖清却甩开他的手，“不给他吃他就要死了！”
郑处长这才不再阻拦，任由她喂下药片。
等待救护车来的时候，韩颖清一直在给郑国重测试脉搏和心跳，生怕他一不小心就去了。
她没听见手机在楼下狂震的动静，一心只关注郑国重的安危。
还在救护车来得很快，韩颖清和医护人员一起把郑国重送上救护车，她正要从救护车上下去，郑处长突然拉着她说：“你也一起跟去吧。我爸脾气太倔，我没法照顾他，麻烦你帮我一起看他一晚上。”
她没犹豫就答应了，毕竟这是她的恩师，却忘记了自己的手机还落在郑家。
救护车很快到了医院，郑国重被送进急救室，韩颖清和郑处长守在门口。
“谢谢你。”郑处长盯着地板，低声说，“刚才那情况太混乱，我差点没反应过来。”
“没事。我以前当过医生，所以才反应快。”韩颖清淡淡地说，靠在墙上盯着急救室门口硕大的三个红灯发呆。
闻言，郑处长扭头看她一眼，“你做过医生？”
“嗯。”韩颖清不以为意地点点头。
“那你怎么会做……入殓师？还变成了宗晏的太太。”郑处长很不解，说实话，他不认为宗家会是那种不重视门当户对的人家。
韩颖清眼里闪过一丝尴尬，含糊其辞地带过，“我和宗晏的事情是意外。”
“你是我爸的学生，又这么热心，怎么会跟宗晏那样重利轻义的商人在一起。”
韩颖清想也不想地反驳，“难道你不重利轻义吗？否则你也不会跟舒兆秋合作了吧。宗晏比你们重义，他可是军人出身，他救过的生命多了去了！”
郑处长一愣，随即笑道：“我又没说他什么，你至于这么激动地为他反驳吗？”
“当然至于！”韩颖清瞪他一眼。
“好好好。我不说了。”郑处长无奈地举起手。
韩颖清这才想到，她好像还没跟宗晏说不回去了。但她找遍浑身上下的口袋都没找到手机，这才意识到她没把手机带出来。
她只好向郑处长借手机，郑处长却不允，“你用我的手机打给宗晏，那他会怎么想？这件事情你谁都不能说。不就是一晚上么？又不会出什么事。”
韩颖清心道宗晏的性格可没这么好打发，她正欲去楼下公共电话亭打电话，就看见医生从急救室里出来，一脸的疲倦。
“医生，我爸怎么样了？”郑处长立刻上前问道。
医生说：“病人已经没有大碍了，是谁已经给他做了急救吧？再晚点送来就来不及了。现在送去病房观察一晚上，明天做几个检查再看看。”
韩颖清和郑处长同时松了一口气，然后就看见护士把郑国重推出来，他们连忙围上去一起跟去病房。
“你帮我看着我爸，我去办手续。”郑处长匆匆交代完便离开了，留下韩颖清一个人在病房陪着郑国重。
韩颖清默默坐在床边，借着月光看郑国重苍白的脸色，她不由得心疼又心酸。
深爱至此，也不知是福还是祸。
她忽然想到郑国重的执念也不是没有道理，毕竟他和师母携手一生，师母突然离世对他的打击一定很大。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不能接受师母的离去，宁愿违背伦理和道德也要留下师母的尸体。
这样的爱意让人震撼、害怕，也徒增怜惜。不惜一切代价也要留在身边的做法，宗晏不也是这样的人么？
她一想到宗晏，心像是一汪被搅动的湖水，再也无法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