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卿扶起楚钧,她没有正确地估计楚钧的重量,差点将人家摔了。
楚钧竟然没有用那冰冷的视线扫射她,而是淡淡地说了句:“小心。”
要不是身上扶着楚钧,雪卿简直要激动得蹦起来:楚钧这冰渣渣终于会给她一点实质性的关心啦?真是孺子可教也!
好不容易将楚钧扶在了肩膀上,雪卿一手提着雪灯,迷茫地看着四处茫茫的白雾。这深林雾气重得很,扑鼻而来皆是潮湿的水气,确实不适合伤者久待。但是,这雾浓稠地拦在眼前,即使举着雪灯,能见度不过一只手臂,甚至低头看脚下都看不清,雪卿不禁心里有些慌。
楚钧只淡淡地看了眼散发着檀香味的雪灯和手上打着漂亮蝴蝶结的雪白绸缎,一言不发,但脸上的苍白出卖了他难受的事实。
雪卿本来想问问楚钧往哪处走,但是当目光触及楚钧太阳穴上滑落下来的豆大的汗珠时,还是将满腹疑问憋在了肚子里,随意朝一个方向走了起来。
因为下着大雨,即使上头有结界罩着,但雪卿却忽略了脚下。一道不知道宽窄的山路满是泥泞,坑坑洼洼,雪卿一脚深一脚浅地扶着楚钧行走,雪白的衣服和墨黑的衣服都沾上了团团点点的污泥。雪卿感到自己的鞋子全湿透了,上面冰凉的湿泥紧紧地贴着她的皮肤,让她感到无比难受。更让她难受的是,一向爱干净的楚钧重伤如此,却还要遭这样的罪,不禁满心的歉疚。
幸好浓雾阻隔了视线,她看不到两人的衣服鞋子是有多狼狈。
楚钧是真的伤得很重吧,不然也不会这样依靠着她。雪卿觉得,自己终于有个像英雄的机会了。
胡思乱想地走了不知多久,一路上都是泥泞,雪卿又不知道在哪里停下来,只能强撑着一直走,听着楚钧越来越重的呼吸声。
“楚钧,你怎么样?要不要停下来?”雪卿满脸的担心。
“走吧,”楚钧淡淡地应道,“这种路,怎么停?”
也是。雪卿想着,一个失神,踩到泥水中的一块硬石头,眼看就要和楚钧一齐倒在泥水中。雪卿不知怎么想的,连忙掐了个决将楚钧固定住没有倒下来,自己却“啪”一声摔在泥水里,新鲜的泥土气味漫入口中,雪灯摔在了手边,成了泥灯,雪卿产生了一种羞愤欲死的心情。
她满脸都是泥!雪白的仙衣成了小泥袍!好好的雪灵变成了泥人儿!还是在楚钧面前!
雪卿手脚并用伶俐地爬起来,侧头之际却吓得几乎魂飞魄散:在楚钧那一边,就一个手臂远的地方,看上去黑漆漆空落落的,不会是空的吧!雪卿也顾不上先清掉身上污泥,捡起成了泥灯的雪灯,战战兢兢地想要爬到那边去探探路,不想那边的泥完全是松软的虚泥,她一下子便头朝下地坠下去。
不好!雪卿在心里暗道不妙,满是污泥的手却被另一只干净而更加冰凉的手握住。
“楚钧,你小心啊!”雪卿想楚钧伤成那样,还使力来拉她,怕是伤得更重。
可没想到话音未落,一抹墨黑色的身影也破开迷雾向她砸来,原来是雪卿系的那根雪白的绸缎惹了个大麻烦,她赶紧眼明手快地变出结界,但是在一时紧张,脑中一片空白,无论如何也想不起半空起飞的诀,两人随着夜风猎猎下坠之际,她额上的汗珠也细密地渗了出来。
“嗷!”将自己垫在下面的雪卿突然感到后背碰到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紧接着楚钧砸在了她身上,她觉得自己简直要散架了。
“咳咳咳……”楚钧好重,她简直喘不过气来。她瞪大眼睛看着楚钧无限放大的脸,心脏扑通扑通地跳,更加想不起来起飞的仙诀了。
“咔嚓——”死寂的夜里传来一声类似于木头弯折的声音。
雪卿简直要哭出来:这心理素质也忒坑神了点吧!苍天呀苍天,赐她记忆吧!
“怎么了?”楚钧的声音无法掩饰的虚弱。
“我想不起半空起飞的诀了……”雪卿的声音有些颤抖,也有些发虚。这不仅是因为紧张,还是因为肺部被重压着,说出来的话都有点拐。
闻言,楚钧面上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他强撑着坐起来,甫一起身,一口稠红的血便从他的薄唇中漫出。这里的雾没有上面那么浓,雪卿见了,只是一阵又一阵地揪心。
“楚钧,你小心点!”雪卿少有地感到自己有些没用。
只见楚钧一手捂住肋骨,缓慢地摇了摇头,一道灵力自手中溢出,照亮了方圆一大片。雪卿这才看清楚钧,其实也是满身污泥,一道烈焰般的红血再次从他无色的口中喷出,雪卿赶紧一个咕噜坐起来,却又不知道怎么办。
他们现在正处于高山的悬崖边,撑住他们的是一棵伸出援手的野松树,树根处是一整片的岩石,都不知道这松树是如何在这里长成的。
“咔嚓——”松树第二次发出了即将折断的警告。但楚钧似乎要撑不住了,他双眼蓦然便闭上了,无力地再次倒向雪卿。实在想不起那半空起飞诀的雪卿连忙灵机一动,施法劈开岩石。
“轰隆!”岩石中央赫然多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空缺,一阵碎石声过后,松树终于折断,雪卿只觉得身体一轻,心下一慌,却猛然想起了那半空起飞的仙诀,连忙死命拖着楚钧飞入了那座新落成的洞府。
洞里还带着新劈的岩石的味道,雪卿轻轻地放下楚钧,现在洞口结出一道结界,再在一片黑暗中幻化出一盏带有檀香的雪灯。这雪灯虽小,却将整个山洞都照得白光光亮堂堂的。
这时,雪卿才俯下身去察看楚钧的情况。那张俊脸上又挂了彩。雪卿心慌地试探了下楚钧的呼吸,还好,还是有的。她不禁佩服起楚钧顽强的生命力来,又从袖子中拿出那条手绢,动作轻柔地为他擦拭起来。
想起楚钧的衣服都是冰冷的泥,自己的脸和衣服也黄黄的都是泥,不知道刚刚楚钧晕倒前看到没,雪卿吐了吐舌头,感觉施法又将一切都收拾得妥妥帖帖。
好了,现在暂且有了一个避雨的地方,在这里呆着,和楚钧一起,也不是什么坏事。雪卿终于得以安定地坐着,反正也闲来无事,不如欣赏起楚钧的睡颜来。那张面具早便不知道哪里去了,应该是留在原来那个地方了。雪卿突然想到什么似的,摸摸楚钧的手,很冰;又摸摸楚钧的额头,很烫。她赶忙在旁变出一团小小的篝火,怕楚钧直接睡岩石上凉着,又给他变出一张雪白色的毛绒垫子。
一下子花费了那么多灵力,雪卿感到体力有些不支,背靠着冰冷的岩石,不一会儿便也沉沉睡去了。
篝火在夜色里静默地燃着,檀香与篝火的味道混为一体。山洞外的雨下着下着,似乎也觉得没有人管它们,也觉得没了意思,便也悄悄地不下了。
次日,雪卿是被外头越来越大的雨声闹醒的。她先迷蒙地搓了搓眼,不情不愿地睁开双眼,只觉得浑身酸痛。待睁眼看清周围的环境后,雪卿猛地反应过来,简直像饿狼一样扑到楚钧身旁去察看他的情况。
楚钧本来也是闭着眼,雪卿的响动似乎惊到了他,他眼珠稍微动了动,不久便睁开了双眼。
那脸还是苍白得可怕,嘴唇也毫无血色可言。
“楚钧,你怎么样?”面对这种情况,雪卿毫无经验,只会一遍又一遍地问他怎么样。
楚钧脸色似乎有些什么变动,他费力地坐起来,雪卿连忙去扶着,让他背靠在岩石上。
“雪卿,谢谢。”半晌,楚钧淡淡地应道。
雪卿惊讶地对上楚钧情绪不多的双眼,心里有些莫名的涌动。她低下头,绞着自己的衣袖:“大恩不言谢啦!不用那么客气的,毕竟你对我也有恩嘛!”
在她印象里,这还是楚钧第一次叫她的名字。
一直以来,都是她“楚钧楚钧”地叫他,他眼里从来没有自己。
也许这就是“功夫不负有心人”?初到竹屋的时候,想要抚平他心的伤疤,这是实现第一步了吧?
就在雪卿胡思乱想之际,突然一只手抚上了她的头发。感到头上的压力,雪卿一脸懵逼地看着面不改色的楚钧。
楚钧并没有看她的眼,他的目光落在她的发上:“都乱了。”楚钧手上的动作没有洛轩平时摸她脑袋的轻柔,而是一种看上去毫无经验的乱揉。
雪卿的一颗小心脏“扑通扑通”地胡乱狂跳,大脑一片空白,倒是一张白脸开始慢慢地泛起粉红。
“昨夜见你一张泥脸,今日竟拾掇得如此干净。”楚钧面上浮出淡淡的笑意,雪卿看着这难得一见的奇景,安静如鸡,大气也不敢喘。
楚钧似是想要帮她梳理头发,他的冰凉的手指嵌入她温热的头皮,但是似乎不知道怎么梳一样,拨了一会儿,见反而弄得更乱,只好无可奈何地收回了手。
雪卿错愕地望着楚钧:今天的太阳,绝对是从西方升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