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挽最终还是寻到了裴柸,在京城的破庙里。
听下人来禀告的时候,叶挽的手还被针扎出血了。
怎么裴柸到池景枫身边有那么晚吗?
但是现在她管不了那么多了,叫下人马上备车,她要去见一见那个裴柸,传说中的裴柸。
破庙是这些乞丐最喜欢的地方,够大,可以住好多人。
但是这个破庙已经很破烂了,外面下小雨,里面下大雨,他们只能尽量蜷缩在没有破是地方,这样雨就淋不着他们了。
为了取暖,他们捡了不少柴火,坐在货堆边,很温暖。
时不时说个荤段子的笑话,逗的大家笑成一团。
他们似乎忘记了外面还有个人,破庙的屋檐遮盖住了人,但是溅起的水,他再蜷缩都避免不了,整个人都湿透了。
他嘴唇发白,牙齿打架咯咯作响,抱着膝盖,似乎这样能暖和一点。
“那小子在外面没事吧,万一冻死了怎么办?”
有人摆手,“管他呢,这位置本来就不够,要是他进来,你就得出去,要是冻死了,明天拿去扔了就行,多大点事啊。”
他们说的云淡风轻,丝毫不避讳,外面的人还活着呢。
裴柸的睫毛颤了颤,最终还是没有睁开。
迷糊之间,他好像回到了小时候,那时候他家富裕,他是唯一的孩子,父母爱他,宠他,父亲还说,要给他找最好的夫子,以后他可以考取状元的。
可是后来发生了什么?漫天的火光灼烧了他的双眼,母亲把他藏在院子的水缸里,里面的鱼都死完了。
后来他辗转流离,一生都在落魄中渡过,没有人给他答案,甚至他都不知道他的仇人是谁。
他,大概是要死了吧。
“小乞丐,小乞丐,你醒醒。”
裴柸睁开眼睛,看见一个如玉人般的姑娘撑着油纸伞站在她面前,帮他挡住了外面的雨,而她自己的裙摆却已经湿透了。
“你是?”
“我叫阿挽,你要跟我走吗?”
眼前的手,仿佛是工匠精心雕刻出来的,无一不精致。
见裴柸迟迟没有动作,叶挽有些忐忑,该不会是不愿意跟她走吧?难道这是天意吗?
最终,她看见,他犹豫着,把手放在她手上。
“好。”
叶挽的嘴角一弯。
大雨里,两个差不多大的人,撑着一把伞,都淋湿了。
第二天的时候,乞丐们起来准备出去挣今天的饭,却没有看见以往那个跟在他们身后的瘸子。
“没了就没了呗,兴许是她自己找个地方死了,免得麻烦我们。”
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说服自己的。
然而他们跪在路边乞讨的时候,裴柸已经跟着叶挽进了叶府。
叶挽看见裴柸的眼神一直没有变,像是一摊死水,不会有半点波澜。
看来,这裴柸的来历,并没有那么简单啊。
她一直以为裴柸就是个乞丐,只是脑子比较好使,可是哪有乞丐看见繁华的地方,却没有一点变化的。
怕是这样的地方,他见得多了才是。
见多了才会不稀奇,眼里才会无波澜。
自家小姐出去一趟,牵了个小乞丐回来,一群丫头眼睛都快直了。
“小姐,你从哪里捡回来的小……小孩儿?”
从进叶府,一直没有变化的人,在被一群如花似玉的人围着的时候,脸上闪过惊恐的表情,似乎他面对的不是一群姑娘,而是洪水猛兽一般。
拉着叶挽的手,更加的紧了。
叶挽也没想到,那个叱诧风云的人,现在居然还是个小少年,从破庙里捡回来,一直不敢松开她的手。
“他叫……”想了想,好像不应该知道他的名字诶。
“裴柸。”
“嗯,她叫裴柸。”
院子里全是女子,裴柸也是十六岁的少年了,虽然他个子不高,但是改不了事实,总不能让一群女子帮他洗漱。
于是叫来了四六,努嘴,“帮他洗干净些。”
“乖,去洗干净,我在这里等你。”
裴柸抬眸,这是第二次真正地看她,少女明明比他还小,可是身上自有一股让人平静下来的能力。
他不知道她一个大小姐怎么会去破庙,甚至他都想不通为什么她要对他伸出手,他自以为自己身上已经无利可图。
叶挽不清楚他的想法,抬手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脑袋,“不要害怕,四六是我的人。”
四六似乎是知道这个人对叶挽很重要,于是走到裴柸身边,露出温和的笑容。
裴柸挣扎了一下,还是跟他出去了。
裴柸走了,苏苏感觉拉叶挽去洗澡。
“不过是个小乞丐,怎么小姐把雨伞都偏向了她那边?小姐的身子容易生病,怎么自己都不珍惜一些。”
放眼整个南丘,有几家的丫鬟干如此训斥主子,这怕是独一份的。
“这个人对我而言很重要,所以你们说话注意着点,别把人给我弄没了。”
苏苏的脸色讪讪,小姐怎么知道她看不惯那个小乞丐?
不过听这话,眼睛一亮,“小姐,这该不会就是你一直在找的那个人吧?”
叶挽不可置否。
她找人的事情,从来没有瞒着身边的人,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希望,她在麓山书院的时候,就让人送信回来,让她们帮忙找。
就在她快放弃的时候,人突然就出现了,叶挽想着的心情就是,本来她是一个一无所有的穷鬼。
但是突然有一天她被从天上下的金子砸到了头,一夜之间就成了富翁,而裴柸,就是那金子。
裴柸死活不愿意让四六帮擦身子,拗不过他,只好妥协,“好好好,你自己洗,我在旁边看着,有什么需要叫我一声。”
“嗯。”声音低不可闻。
四六为了照顾他的情绪,还转过身去。
过了一会儿,听见细微的声音,“那个……”
“可不可以换一下水?”洗过一边,脸上的淤泥终于干净了。
红扑扑的,清秀的一个少年。
四六走进一看,发现原本清澈的热水,已经完全混浊了。
表情没有变化,指挥着人换了水,裴柸再一次进去。
当四六领着洗干净的裴柸来到叶挽面前的时候,叶挽喝姜汤的动作一顿。
现在的裴柸还是个少年郎,洗干净之后,脸红扑扑的,眼睛带着一些迷惘。
除了右脚有些跛之外,和平时的少年郎没有任何区别,甚至脸上的拿到疤痕,现在都还没有出现。
叶挽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苦苦找不到人,脸上拿到疤痕,没有出现,如此一个标志性的东西没有,找的方向自然错了。
裴柸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她在笑什么,难道是在笑他?
叶挽拍了拍旁边的位置,示意他过来坐。
“喝了他,免得感冒。”
姜汤的味道,似乎是很久以前的记忆了,久远的像前世一样。
以前他皮的时候,淋雨了,娘亲也会给他熬姜汤。
可是后来当了乞丐,一路乞讨,来到京城,途中也不是没有生病过,可是一个乞丐,命比草贱,能有顿饭吃就不错,喝姜汤?那是富贵家才有的待遇。
裴柸一饮而尽,抹嘴的时候,略过了眼睛。
“砸?”叶挽咋舌,还能这样?
“你看着点,喝完姜汤我们就去吃饭。”
裴柸的眼神终于有了变化,当乞丐,基本每天的事情就是出去乞讨,好的时候,可以够一两天的,不好的时候,好几天都不一定能讨到。
他最多的时候,讨到了一个包子和五枚铜钱。
他一进来就看见了桌子上摆满的美食,但是他不敢多看,生怕叶挽会厌烦他。
叶挽刚准备吃晚饭就出去找裴柸了,其实也可以直接让下人带回来,但是她当时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下面下着大雨几冲出去了。
虽然是重新热过的,但是也就是难得的美味,众所周知,簪花的吃食,无一不精致。
其它下人都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个捡回来的明明是个小乞丐,但是小姐带他如上宾,所以也小心的敬着。
裴柸吃饭的样子,一直很斯文,即使当了多年的乞丐,但是从小养成的习惯是刻在骨子里的。
“拿些点心么?”
裴柸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是在问自己,摇摇头,能吃不饱就已经很好了,哪有那么讲究。
晚上裴柸是和四六睡的,现在四六和长安有一个单独的,不用再和别人一起挤着,所以长安睡的朦胧之间,还不知道四六带了个人回来。
第二天的时候才看见四六旁边多躺了一个人。
裴柸时刻都保持着警惕,所以长安一有动作,他就醒了。
“你是谁?”
裴柸抿唇不语。
“他是小姐的人,你别吓他。”
长安撇嘴,“我哪有吓他,我才被吓着了好吗?”一大早起来,发现自己房间里多了个人,谁吓谁呢?
四六带着裴柸去洗漱,长安看见,他的腿脚好像有些不便。
跟在后面。
和四六住在一起差不多一个月了,三人也比较熟了,起码裴柸不再像之前那么防备。
时不时开可玩笑也无伤大雅。
“今天小姐要带你出去?”
裴柸穿衣服的动作一顿,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