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诚然的气场一下就弱了,好像平时在他身边无形的聚光灯被断了电。他低着头,抱着盒子,垂下的头发将他笼罩在阴影中,看不到表情。
“你难道不担心我不会回来吗?”
“你走了,爸妈也不在了,一个人的日子总要有寄托。与其把希望寄托在生人身上,还不如放在你身上,就当是祈愿你早点回来。再说,如果你真的不回来,说不定哪天我就去找你了。”
“许越!”
“啊?”
何诚然的声音微不可闻地颤抖了下,却还是没逃过许越的耳朵。两个字像是经历了千万种情感,才从牙缝中挤出来。
“谢谢。”
“所以你要怎么谢我?”
何诚然抬起头,茫然无措,像是个迷路的孩子一样无助:他心里想,就算现在许越让他去撞树,他也愿意。
“不如带我去看夜景吧,骑车。”
那一瞬间,所有的光芒都汇聚在许越的身上,照射进何诚然的眼里。
“好!可是……”
“你送给我的那辆车一直放在咱们家。”许越笑笑:“但我很久没回去过了,估计也没电了吧,不如改天?”
“不行,你说了让我带你看夜景。”
“那我们不骑车了,去电视塔怎么样?”
何诚然挠挠头:“都这么晚了,电视塔早就不让游客上了。”
许越眯起眼,像一只得逞的狐狸。
“那,摩天轮怎么样?”
……
何诚然一直不知道,从小到大生活的城市什么时候建起了一个游乐场,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能让游乐场的摩天轮24H营业。但他不去想,此刻只在心里万分感谢这个游乐场老板,甚至有了给老板打钱的冲动。
许越站在他身边,修长的身材被长衣衬得更加潇洒。但在何诚然心里,始终只有一个词适合形容许越:沉静。
无论什么时候,他好像都是一副表情,眉眼如画,却不怎么有剧烈的变化,话也很少说,但只要是面对何诚然,双唇一张一合就句句如针。
除了在镜头前。
“你好,我们买两张票。”
收银员小妹本来挺不耐烦的,但抬起头,身边的雾霾好像被灯火穿透了。她前不久还在追的吾爱如一男二,就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
“你……你你你是!瑾瑜!”
许越笑笑,点点头,做了个嘘的动作。
“不要告诉别人,我给你签名。”
“呜……好!我、我给你们四张票!那个,记得多来!”
“好。”
小妹激动地脸通红,手忙脚乱却又很利落地给两个人撕了四张票。她是想看许越,却又不好意思一直盯着许越,脑袋和眼睛慌乱地打架。许越感觉得到,于是拿过她手里的笔,在她刚才多给的两张票后面各自签了自己的名字,把票还给了她。
“这两张票我买了,送给你,有空的时候记得和朋友来玩。辛苦了。”
何诚然一直默不作声看着许越,感受着许越从小到大对旁人从不吝惜的温柔和善意。
“那我们上去了。”
“嗯嗯!好的!”
小妹目送两个人走上前,没有再多的要求,也很知分寸的没有过分的肢体接触。她只是望着许越和何诚然的背影——连拍照都忘了。
舱内弥漫着着消毒水的味道,摩天轮缓缓上升,整个城市的真面目逐渐浮现在两人面前。视线之下,灯火璀璨,街道通明。
“真想把窗户打开。”许越淡淡道。
“你不要命了,打开了掉出去怎么办。”
许越轻轻嗯了一声,把头靠在了玻璃窗上。
“以前都是一个人来坐,就算真的打开了窗户,也不会有人来劝我。”
“……”
“这个游乐场是三年前开的,老板很有钱,白天也会坐在游乐场里看游客。偶尔,他也会给家长不让进来的小孩子送门票。”
“是个好老板。”
“但是老板这个冬天都没出现过,听说是妻子去世了。”
“……可惜。”
“是挺可惜的。”
“额,那个……”
“书瑞谨,我没打算原谅他。”
许越自顾自地说话,话题非常跳跃,一会儿说这,一会儿说那。
“刚开始,我也不知道他从哪儿打听到了我的消息,找到了我这,想给我赔罪。我不答应,然后他就晕在了我家门口。送到医院,白血病。”他轻笑:“你说他,多有心机一个人啊,他爸妈不管他了,自己付不起医药费,就来我这先敲一笔。”
“那你付完第一笔就可以离开了,让他自生自灭呗。”
“医生跟我说,他快死了。我知道他不想死,但我想让他死,让他死的一点都不痛快。”
“……为什么?”
“他知道自己活到头了,自然不想躺在病床上,想去看看人间的风景?但他有百分之五十的概率找到匹配的骨髓,也就是说,他可以死、可以不死。百分之五十,一半一半,但我,让这个概率变成0,然后让他抱着生的希望永远躺在病床上。”
“你……”
“黑进系统挺简单的,我只是调换了他和下一个人的顺序,然后让医生给他透析、化疗,让他全身上下疼到不能行动,再慢慢去死。”
何诚然听得毛骨悚然,猛地揪住了许越的衣领:
“你这是在犯法,你这是在杀人!”
“我讨厌背叛。”
“那你也不能这么做!你tm被发现了是要坐牢的,是要偿命的!”
许越缓缓抬眼,盯着暴怒的何诚然。
“你信了?”
“?”
许越看着何诚然僵住的脸,又露出了狡黠的笑容。
“我骗你的,我知道犯法,所以我肯定不会这么做。”
“艹!你耍我!”
许越摊手。
“那你为什么要救他?”
“前面就说过了,反正活不久了,钱多得是,相识一场,买个心安。”
“有病。”
“其实我有个问题憋挺久的了。”
何诚然皱眉:“有屁就放。”
“你那么讨厌同性恋,当时以为我喜欢书瑞谨的时候,你什么感觉?会不会很恶心我。”
何诚然迷惑:“我什么时候说我讨厌同性恋了?”
“真不知道那些同性恋怎么下得去嘴的——你的原话。”
“那是我随便说的好吧!都这时代了,喜欢谁都是自己的权利……”
“所以你不恐同?”
“啊,是啊,我也挺喜欢长得好看的男明星的。”
许越的唇角又翘了起来,可他不想让何诚然看到自己的笑容,于是又转过头去看窗外。
“艹,你是不是在笑。”
“我没有,这有什么好笑的。”
“屁,我看见你笑了。”
“说了没有。”
“还狡辩!你承不承认,不承认我就罚你了。”
“你从哪儿学来的这么S的话。”
但许越话还没说完,密闭的舱内就弥漫出了一阵……不太好闻的气息。
“何诚然我cnm!你tm居然在这里头放屁!你有没有素质啊!滚!”
何诚然也捏着鼻子,却还在恬不知耻地笑:“快承认,是不是听到我说我不讨厌同性恋你高兴的很,你是不是特别怕被我讨厌!快说快说!”
“我说你m个大头鬼!滚!”
……
摩天轮下灯火通明,但总有灯照不到的地方。
南涧团队公关部,一个电话打到了负责人手里。
“喂,Y姐,您说。”
Y姐,南涧的经纪人——但他是个男的,是个男的。
“这?行,小事、一定做到!”
负责人叹了口气,看了看时间:两点二十。她在心里骂了句Y姐不是人,转头又自己不当人,给下属打电话。
“何诚然和许越都是R中的学生,你们明天去查他们当年的同学,问问他们当年有没有什么黑料。”
一通命令电话打完,负责人也精神了。她隐隐约约感觉,这将是一个赚钱的好机会。
Y姐吩咐,一定是听到了什么风声,因为他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可是去校园查,能查到什么黑料呢?辍学?那都不重要——关键是,为什么辍学。
眼下,校园暴力是所有微博用户都不能容忍的一桩大罪,包括键盘侠。如果扒出来两人其中的一个有牵扯,那微博就会掀起一场粉丝护主和全网黑的大战,到时候南涧再出来发个声,流量热度应有尽有,顺便再踩许越何诚然一脚——踩许越,让许越没有出头之日;踩何诚然,首娱也会染上负面评价,到时候公司股价一跌——就是他们经纪公司的出头之日。
好手,好手。
“准备升职咯——”
她开了瓶可乐,打开电脑,开启社畜模式。
……
“大山,来。过几天我们就去剧组拍戏了,到时候戏里戏外的事儿你都盯着点,这是我秘书阿龙,你俩认识认识。”
何诚然坐在沙发上,俨然一副老总样。而那个秘书阿龙,是许越再熟悉不过的人了——正是当年何诚然手下的混混之一,学习不行,但是人特讲义气,也聪明,还在他们某次群殴之中替何诚然挡架,被打断了胳膊。
但如今,阿龙早就洗去了当时的痞气。恰到好处的发胶,讲究的西装,色气的眼镜,还有从小到大都挂在手腕上的十字架。整个人精神干练不少,但是要说看起来正派,emmmm还是很难。
“阿龙?”
“二哥好!”
大山仍旧一脸蒙逼,但他蒙了会就不蒙了:反正多年同居的舍友都是何诚然的发小,再有什么也不奇怪了。他接了活儿,认认真真保存下阿龙的联系方式,又和阿龙聊了聊工作秘籍——结果两个人一拍即合,唠起来没个完,许越跟何诚然干脆不管他们两个,吃饭去了。
只是两个人都还没有察觉到,平静的生活里起了一阵不太平静的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