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诚然下飞机的第一件事就是给许越发消息。米兰的天将将黑，而国内已经是凌晨了。何诚然拎着行李站在机场，任身边人来人往，机场播报中传来拗口的意大利语。
“我到啦~”
那头的许越很快就回复了他。
“你怎么还不睡觉？”
“在等你。”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此刻的分量却显得有些重。毕竟时差六小时，这三个字也算是跨越汪洋大海，来到他身边。
“快睡快睡，熬夜伤肝。”
“不伤肾就好。”
何诚然笑了笑：
“这又不是你需要考虑的事。”
“是吗？”那头的许越挑了挑眉：“你就这么确定？”
“那当然。你在干嘛呀？”
“在读剧本，明天就可以继续拍了。过几天要去山脉里，可能不能及时回你消息了。”
“没事没事，你要注意安全。”
“会的。”
这时一个电话打到何诚然这里，打断了两个人的聊天对话。何诚然有些不悦，但看了一眼来电人，想想还是忍忍吧。
“诚然，到了吗？”
何诚然就是讨厌骆明这点——从他十八岁开始，无论做什么他总有种被监视的感觉。考试结束的五分钟内骆明必定会给他打电话，火车、飞机到达目的地，骆明也会第一时间问他到没到，好像骆明每天的任务就是盯着他一样。
他读不懂骆明，也讨厌这种方式。有时候他会自我安慰，说服自己这些都是骆明对自己的关心，自欺欺人，聊胜于无。
“到了。”
“那就好。也不早了，回家休息休息。明天晚上六点赴约。”
“赴约？”
“嗯，对方是米兰时装界的JL小姐，和我们也有合作，你听她讲一些相关见解也好。”
“哦……还有别人吗？”
“没有，就她一个。”
“那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骆明似笑非笑：
“米兰不会有内地的狗仔来拍的。”
“不不……”何诚然被戳中心事，下意识摸了摸鼻子：“我是说这样会不会对JL小姐不好。”
“JL小姐是时尚界的人，不是娱乐圈，不会有那么多花边八卦。况且这里是米兰，一男一女吃饭是很正常的事。”
“您这话说得好像在国内一男一女吃饭就不正常了一样。”
骆明这回是真的在笑，是隔着电话都能听出来的冷笑，言语之间还夹杂着一丝对内地娱乐环境的不屑：“的确不太正常，不然怎么炒作绯闻就那么容易？”
“行行行，您说得对，我先回去了，明天再说吧。”
“关于许越——”
骆明一提到许越何诚然就浑身紧张：“许越怎么了？”
“王大山说了，过段时间他的剧组要进长白山脉，是人迹罕至的区域。”
“我知道，所以呢？”
“所以这几天就别想着跟他联系了，安心做好你的事，别整天就想着谈情说爱。”
“知道了知道了。再见。”
何诚然没好气地挂了电话，切换回跟许越的聊天界面，心情瞬间好了很多。他看了一眼时间：21：46，想来国内应该已经快四点了。
许越：人呢？
许越：……
许越：再不说话我就去睡觉了？
何诚然赶忙敲下键盘：来了来了，刚才接了个电话。
许越：突然不说话我还以为你被抢劫了。到家给我发消息，我就睡了。
何诚然：好嘞！对了，要不要看看米兰的街景？
于是在何诚然回家的路上，两个人开启了视频通话。何诚然用一只颤抖的手一路颠簸地录着模糊不清的街景，因为网络延迟本来缤纷的路边小店都卡成了一个个马赛克，状况好时也只能看到一晃而过的彩灯。
许越：这边建议直接录视频。
何诚然：臣附议。
许越：既然运动的东西你录不好，那就让我看点静止的吧。
何诚然：啊？
镜头里的许越看起来很疲惫，唯独一双眼睛在暖黄色的台灯下炯炯有神。他伸出食指，指了指何诚然：
“你。”
“要看我吗？我这儿光线不好，你什么都看不到。”
“没关系，亮度调高就好了。”
何诚然看了一眼自己还剩3％电量的手机，毫不犹豫地把亮度调到了最高。
“这样能看清吗？”
镜头里，何诚然靠在车窗边。车内的黑暗与背后的点点灯光仿若两个世界，明亮的光打在何诚然的脸上，将他的轮廓打得明朗。他的手也稳了很多，相比拍街景的时候，现在的他更像是一张用来做练习的素描画。许越盯着看了会儿，悄悄地按下了截屏键。
“嗯？怎么不说话？”
许越笑了笑：
“难得安静一会儿，非要打破这种气氛。”
“好好……”
开车的司机听两人用中文沟通，不免打趣：
“你好~”
何诚然吓了一跳：“您会说中文？”
但其实司机只会说一句你好，剩下的完全不会了，只能用意大利语解释：
“我只会一句~”
于是何诚然也用意大利语回：
“很棒，您有心了。对了，我的手机快要没电了，刷卡可以吗？”
“可以的。您是在和爱人聊天吗？”
何诚然一听爱人一次，脸都笑开了花。但那头的许越根本听不懂，只能一头雾水。恰逢红灯，何诚然就把手机拿到司机面前，无比骄傲：
“是呀，您看，这就是我爱人。”
许越这下知道何诚然肯定是在炫耀自己了。可他又不会意大利语，只能用之前在米兰学的一两句问候语跟司机打了个招呼。也许是司机见过的中国人比较少，又或者是不同人种看不同人种总觉得长得都一样，难得见到两个能分清的，就显得有些激动：
“您的爱人很漂亮！”
“哈哈~您很有眼光！”
许越一脸懵。何诚然连忙解释：
“他说你漂亮。”
“所以我应该感谢一下他吗？”
司机估计也反应过来许越不会意大利语，急中生智想到了通用的国际语言。但在米兰英语也不是特别常用，于是司机再次陷入语言困境：
“You、you are so……beautiful！”
何诚然笑得更欢了：“你看，他就是在说你漂亮。”
“好好，我接受了，替我道个谢。”
“好嘞~那……”
下半句话还没说出来，何诚然手机就关机了。屏幕一片黑暗，本来有些许热闹的气氛一下烟消云散。司机疑惑问了一句，何诚然只能遗憾地耸耸肩：
“没电了。”
刚好绿灯亮起，何诚然规规矩矩坐回后座，一个人看着路边发呆。汽车的微弱嗡鸣与呼啸的风擦肩而过，不知从哪儿传来了若有若无的铃铛声。静默的异乡之中，何诚然的心突然冷寂了下来。
而冷寂之后，藏着的是更深的不安。
……
“出发出发，进军山脉！”导演拿着大喇叭在最前方带队：“最后再检查一下，防护有没有带好？尤其后勤组，电池一定要够用！”
“准备好啦导演~昨天查了好多遍呢！”
“那就好，咱们去的可不是什么安全区，得小心小心再小心！那就走啦~”
许越默默拉好自己的双肩包，任加班加点工作而后提前赶回来的苏雪夜走在他身边。
哎，折磨又开始了。
“剧组也挺急的，昨天我才回来，今天就要去山脉了。”苏雪夜如是说。
“是啊，因为我的事已经耽搁了不少了，挺不好意思的。”
“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你是因为工伤，因为其他事导致停工的还有很多，不必自责。”
许越内心：我也没自责啊？
“说起来，何总去米兰了？”
“嗯，大概半年后才能回来。”
一想到这许越就浑身难受。
“叔叔和我说，骆总有意涉足时尚圈。也许等何总回来，首娱又会扩大一定规模。”
“叔叔？”
苏雪夜点了点头：“就是你们说的K佬。”
许越没想到K佬竟然是苏雪夜的叔叔。仔细一想，又觉得刚才苏雪夜是刻意把K佬叫成叔叔，好让许越知道K佬和他的关系。
“没想到前辈的长辈是K佬。”
“是啊，娱乐圈是个圈吧。当初因为叔叔，我也的确少走了很多弯路。刚开始的时候还有人传闻我和叔叔是不正当关系，后来叔叔为了给我澄清，自己公开了他的同性恋人。”
这就是何诚然之前说过的K佬的情史。K佬的同性恋人因为被公开，被谣言与非议逼成了抑郁症。
“所以现在我觉得，我挺对不起叔叔的。”
“……K佬对你很好。”
“就是因为他对我太好了，才一次次把我惯成这样。”苏雪夜苦笑一声：“关于前几天的事情，我想给你道个歉。”
许越淡淡道：
“是南涧的事儿吗？”
苏雪夜愣了愣，没想到一下就会被许越猜中。
“是。”
“我也想到了，南涧跟前辈的关系在那里，前辈怎么都会帮他一把的。”
“这是我最后一次帮他，从此后我和他一刀两断。通稿的主意是我帮他出的，借舆论造你要签约对家的主意也是我想的，你要怪我，我也不会说什么。”
“没什么怪不怪的，这件事对我来说只是件小事。况且也都过去了，就不提了吧。”
因为许越事后想了想，苏雪夜这个主意真的出得不咸不淡，没有真正的威胁。也不知是有意，还是真的力尽于此。
许越低头看了一眼手表：是何诚然送给他的机械手表。大轮盘里还有许多个小轮盘，也许是早就预料到会分开，大表走的是中国时间，小轮盘走的是米兰时间。
现在国内已经临近傍晚，想来何诚然现在应该在美滋滋的吃午饭？
许越如是想着，拿出手机拍了一张周围的风景。雪山高耸于远处，阳光洋洋洒洒落在山顶。如果他能站得再高一些，也许就能看到蜿蜒的山脉。
就像在米兰大教堂远瞰阿尔卑斯山脉。
照片发送，许越满意地合上了手机。手机那头的何诚然，也很快收到了一张满含爱意的照片。
“长白山，好看吧？等闲下来，我们一起去看。”
何诚然笑了笑，敲下键盘：
“如果可以，我希望不仅是长白山。有机会，我还想和你再看一次阿尔卑斯山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