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理竞赛的初赛定在十二月三号。
比赛的地点在Z市,所以参赛选手和带队老师1号就要从学校出发了。
之所以去的这么早,是竞赛组的老师们想给学生一个适应期,让大家放松一下。
紧张准备了这么久,也该劳逸结合一下,不然脑子里的弦绷太久了,反而不好。
楚媱在他们出发前一天的晚上,偷偷翘掉了晚自习去看他。
培训班的老师给他们放了假,纪年正打算回去收拾东西。
见她过来,想了想便带着她去了自己家。
这是他第一次带朋友回来。
纪年住的地方在老城那边,是一个临街的阁楼。
楼下是他之前打工的火锅店,楼上是一间小阁楼。
这是奶奶留给他的房子,奶奶走后,纪年一直一个人住在这里。
纪年进了门,才想起来自己家里只有一双拖鞋。
他直接把鞋给了楚媱,自己穿着袜子进了屋。
楚媱轻声道了谢,跟着他走进来,好奇的四处张望。
一进门,楚媱的第一感受是冷,真的冷。
屋子里因为住的人少,再加上空旷,没开暖气,冻得楚媱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市一高的教室里都是有空调的,冬暖夏凉,楚媱无论是在学校还是在家里,都没怎么感受过寒冷。
但今天跟着纪年走了这么一大段路,楚媱的脸早就冻僵了,手也冰冰凉凉的。
她猜想少年大概是囊中羞涩才过得这么简朴,也不想让纪年难堪,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感叹道:
“你家好大啊。”
房子确实不小。
两室一厅一卫,虽然每个房间占地面积不大,但也算五脏俱全了。
再加上东西少,显得空旷,看着就更大了。
纪年笑了笑,先去把热水烧上,这才让她先坐下,自己进屋里放书包。
楚媱无聊的四处打量。
屋子看得出来有些年头了,墙面有些都掉了,露出坑坑洼洼的灰色水泥来。
家具也都是破旧的,沙发破了几个洞,桌子的角也裂开了,吊灯顶上的漆斑驳的都能看到内里,连窗户都是碎掉的,破洞的地方被纪年用纸板拿透明胶黏上了。
屋子里的东西不多,也没有什么大件的电器,唯一看着值钱点的就是靠墙桌柜上的一台老旧电视机了。
除此之外,便是一组三人沙发,靠窗一张用来学习的书桌,椅子。
厨房就在客厅临街划出来的一个小角落里,堆砌着厨房用品和一些时令蔬菜。
纪年拿着东西从房间出来,见楚媱看的津津有味,自己跟着看了一眼,才后知后觉的有些不好意思,讷讷道:
“家里比较简陋,让你见笑了。”
他当时糊纸板的时候也没想那么多,只是懒得去换玻璃而已,这时候反倒有些羞涩了。
楚媱大|大方方地双手撑在身体两边,环视了一周才仰头笑眯眯道:
“不会啊,我觉得收拾的挺好的,很有家的感觉。”
她摸着手下的沙发道:
“这个触感我就挺喜欢的。”
纪年笑了笑,没说什么,走过去把手里的大衣给她搭在身上,
“家里没买暖气,有点冷,你裹着会好一点。”
衣服是那种老式的军大衣,跟个被子一样,又厚又防寒,楚媱一下子就舒服多了,微微蹙起的眉头也舒展开了。
纪年好心的提醒道,
“你把鞋拖了,脚也放进去吧,盖着暖和。”
楚媱囧了囧,摇头道,
“没事……我不冷。”
纪年看出她的担心,笑着走过去给她掖了掖大衣,
“没事,放进去吧,我晚上也拿这个搭在被子上面,不是干净的,你别嫌弃就好了。”
楚媱更囧了,也没什么能拒绝的理由,只好小声道了声谢,把脚也缩了进去。
三人沙发,就这么变成了临时的小床。
安顿好了楚媱,纪年卷起袖子,往厨房区域走,一边走一边问她,
“想吃点什么?”
楚媱裹着大衣,伸着脖子问他,
“可以点菜吗?”
纪年看了看余粮不多的东西,轻笑一声,
“好像不行。”
他翻了翻地上的塑料袋,转头征求她的意见,
“只剩下胡萝卜和土豆了,做个胡萝卜炖土豆,酸辣土豆丝,可以吗?”
楚媱点点头,他便带上围裙开始洗菜了。
怕她等的无聊,纪年一边洗菜一边扭头,
“遥控器在电视下面的柜子里,你要是无聊,可以看会儿电视。”
楚媱摇摇头。
菜洗好了,水也烧开了。
纪年洗了洗手,找了个干净的杯子,倒了杯水给楚媱暖手。
然后开始开窗,切菜,做饭。
小小的阁楼里回荡着菜刀和案板撞|击的声音,乒乒乓乓,像一首悦耳的交响曲。
楚媱感叹道,
“你的刀功听起来好好啊。”
纪年被她逗笑了,语气温柔,
“十岁开始,家里就是我做饭了。奶奶身体不好,不能太劳累,一般我能做的就不让她动手。一回生二回熟,时间长了刀功就这么练出来了。”
楚媱看了看桌子正中间摆放的黑白遗照,上面面目和蔼的老人家笑的慈祥。
她在心里默默给这位善良淳朴的老人家鞠了个躬。
能独自把一个孩子抚养大,很不容易。
往上看,电视后面墙上贴着的一张又一张年代久远的奖状,有些颜色都已经发白。
她问纪年,
“墙上贴的,都是你的奖状吗?”
“嗯。”
纪年点点头,
“都是我小学时候的奖状,奶奶非要贴起来,中间还掉了一些,我都收起来了。”
“很棒的回忆,奶奶肯定很爱你。”
楚媱有些羡慕,她以前的奖状,就算拿回去也不知道该和谁分享这份喜悦。
纪年好歹还有个真心疼他爱护他的亲人,她才是真正的孤家寡人。
……
饭很快就做好了,纪年的厨艺很不错,菜的味道刚刚好,楚媱很给面子,两个人最后竟然吃光了所有的饭菜。
楚媱捂着肚子毫无形象的倒在沙发上,
“吃撑了,今天这顿饭我至少要长两斤肉。”
她伸出两根手指,比划出“二”的字样。
纪年被她可爱到,没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弯眸道:
“没事,等会儿回去路上刚好消消食。”
天色已经很晚了,纪年快速的收拾了残局,便送楚媱出门了。
军大衣也没让楚媱脱,怕她回去的路上冷,就这么像个斗篷一样披在身上,纪年帮她提着衣摆,不让衣服拖地。
大|大的衣服衬得她的脸愈发的小,连身高都娇小玲|珑起来。
街上的行人很少,天气转冷,大多数人都不愿在外面逗留,就连卖东西的小贩都少了很多。
走到半路碰到卖糖炒栗子的,楚媱迈不动腿了,拉了拉纪年的衣角,眼巴巴的看着小贩手里的铲子。
纪年好笑的问她,
“想吃?”
楚媱点点头。
纪年把手里提着的衣摆递给她,让她自己提着,
“在这儿等我。”
新鲜出炉的糖炒栗子抱在手里热乎乎的,就连空气里都弥漫着一股板栗的清甜,楚媱满足的吸了口气,幸福的直叹气。
纪年管店家多要了两个纸袋,嫌脏,也没让楚媱动手,自己一个一个扒开了给她放在纸袋里让她拿着吃。
楚媱自己吃了一个,又喂他吃。
“好甜的,你尝尝!”
少女莹白的指尖捏着一颗板栗仁凑到他的唇边,笑盈盈的看着他。
路灯在她眼里折射成细碎的光,亮的直晃人眼。
楚媱还在跃跃欲试的试图喂他,
“你快吃呀,等会就凉了,真的很甜,我不骗你。”
纪年的眸色暗了暗,张嘴含|住了那颗板栗。
撤退的时候,唇角不经意的碰触到少女的指尖,冰冰凉凉,纪年愣了一下,快速的撤开。
少女一无所觉的收回手指,歪头看他,
“好吃吧?”
纪年胡乱的嚼了两下,愣愣地点了点头。
楚媱这才满意的收回视线,低头吃自己的。
板栗确实很甜,甜的人心尖都发颤,从舌根一直甜到心里。
纪年心想,
这是他吃过最好吃的板栗,没有之一。
路灯被道路两旁的树枝遮挡,光线影影绰绰。
纪年低头走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转头偷看。
看着毫无察觉的少女,用他唇角碰过的那根手指捏着板栗送进红润的唇里,忍不住别开了眼,耳根微微发烫。
他在心里唾弃自己的变态,唇角却不可抑制的微微上扬。
……
纪年一路把她送到了楚家大门外。
半个纸袋的板栗也被他们分食的七七八八,其中大半都进了楚媱的肚子。
楚媱觉得自己现在打个嗝儿都是板栗味儿的。
她把大衣脱|下来还给纪年,然后出乎意料的,突然伸手拥抱了他。
纪年正微微折起双臂,抱着衣服。
楚媱就这么从他张开的臂弯里掏了个孔,从身前向身后,环抱住了他
纪年一瞬间浑身僵硬,动都不敢动,心跳如鼓。
他想说些什么,嗓子却紧的张都张不开。
他像个木桩子一样站在那里任由少女抱着,保持着之前的姿势一动不动,五指张开又聚拢,反复多次,也没有下定决心。
半晌,他才找到自己的声音,迟疑的开口,
“你……”
楚媱好像是发现了他的紧张。
纪年听到她轻笑了一声,
“考试加|油,等你回来。晚安。”
她伏在他胸口说,然后从他的怀抱里退开,冲他粲然一笑,不等他回答便挥了挥手跑远了。
纪年的胸口还在剧烈的砰砰直跳,反应慢了半拍,没来得及挽留,只能站在原地看着少女的身影慢慢融入漆黑的夜景,直到再也看不见。
少女发间淡淡的香味还萦绕在他鼻尖,胸口处和腰上被她碰触过得地方还残留着一点余温。
纪突然特别想要喝水,最好是冰水。
他出了一身的汗,后背微微潮湿,这会儿紧张散去,风透过衣服钻进去,激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臂弯里还捧着少女刚刚脱|下来的大衣,手上是半袋子的板栗壳。
夜风吹的人鼻子都冻得通红,后背处一片冰凉,纪年却并不觉得冷。
相反,他正热的无处发泄,快乐与喜悦压抑不住的几乎要从喉咙里满溢出来。
夜色里,少年的眼睛明亮的如同一团灼灼燃烧的火焰,正跃跃欲试的试图冲破枷锁。
纪年低头摸了摸胸口的位置,又抬头遥遥看着远处楼上亮起灯的那扇窗户,低声呢喃。
所以,是我想的那样吗?
没有人能给他答案,只有耳边吹过的风声。
半晌,他低声轻笑一声,对着亮灯的方向,轻声道:
“晚安。”
等我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