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二，按照往年的惯例，老爷子从前的老战友们会在这天来看他，一大早，几个儿媳们就忙开了。
小孩子们倒是没什么事，街上四处跑着疯玩。
楚父早上见楚衍睡着不起，就知道他昨晚肯定是又熬夜打游戏了，一生气就把他手机给收了。
楚衍说了一堆的好话也没用，楚父铁了心不给他。楚衍不乐意，还想再说什么，楚父瞪了他一眼，语气淡淡道：
“天天抱着手机打游戏，在家也是打游戏，出门也是打游戏，你要是什么时候学习也有这种打游戏的劲儿，我和你妈睡觉都能笑醒了。大过年的，别逼我骂你，跟你哥他们玩去吧，别在屋待着了。”
楚衍听出来他这是发怒的前兆，也不敢再触霉头，不情不愿的丧着一张脸出门了。
老爷子一大早就换上了从前的军装，这些年他在家里养着，胖了些，从前略显宽松的衣服如今都紧绷在身上。
楚大伯怕他勒的难受，问他要不要换一件，老爷子摆了摆手，给拒绝了，提着一口气扣上了扣字，才感叹道：
“真是胖了，再这么下去，明年这衣服我就穿不上了。天天只吃不动的，要不是穿军装我都不知道今年胖了这么多。不行，明天就把这锻炼计划给提上日程。”
楚大伯笑道：
“胖点好，胖点富态。”
老爷子瞪了他一眼，
“胡说什么呢，胖了不健康。你看看隔壁那老婶子，胖的都要走不动路了，因为三高三天两头的进医院。我可不想这么早死，我得多活两年，起码得看着我们媱媱嫁人了才能闭眼。”
楚大伯立马就神色不对了，
“爸！大过年的你说的都什么丧气话！您肯定能长命百岁的，媱媱还指望着您给他带外孙呢。”
楚老爷子不在意的摆了摆手，
“这有啥丧气不丧气的，人老了嘛，早死晚死反正都是避不过去的。反正我现在也没啥好操心的了，你们兄弟几个也都成家立业了，用不着我操心。孙子辈的事那就该你们这些做父母的想了，我这一把年纪，啥也帮不了你们，就等着哪天活够了就下去找你妈了。”
“爸！”
“瞧你那个没出息样儿，这有啥好忌讳的。行行行，我不说了。”
……
九点钟左右，陆陆续续的就有人上门了。等到楚媱下楼的时候，堂屋里已经坐满了一屋的老老少少。
有跟老爷子差不多岁数穿着一身军装，已经头发花白的老人，也有跟着自家老人一块儿过来的儿孙辈。
沙发已经不够坐了，家里的椅子凳子都搬了来。也得亏是这房子面积大，不然还真坐不下。
人群里一阵阵的欢声笑语，老人们说着他们从前的趣事，偶尔也谈谈各家的孩子们，反正有说不完的话。
楚媱透过人群，见老爷子笑的红光满面，眼角的褶子都叠在一起，完全没有昨天那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也就放心了。
外面正在化雪，虽然出着太阳，也还是冷。
她给纪年发了消息，问他起床没，今天打算做什么。
纪年暂时没回她，她就去厨房给楚母打下手了。
家里人多，今天要做的菜也多，厨房里从一大早就忙开了。
老爷子是个注重仪式感的人，过年的菜，是不能从外面定的，因此几个儿媳都练出来一手好厨艺。
外面有楚大伯陪着待客，其他几个男人也钻进了厨房，帮着做点什么。
堂屋里有堂屋的热闹，厨房也有自己的一片小天地，几个大人们聚在一起，聊起孩子来，总有说不完的话题。
楚媱很少发表意见，就跟在妈妈身边旁听，把这几个堂哥堂弟的那些糗事都听了个遍，忍不住心里偷笑。
果然是同一个世界同一个妈，任你人前再威风，到了你妈嘴里也有无数的黑历史。
中午的饭桌很是热闹，老爷子和他那些战友坐了一桌，楚父他们陪着几个同龄的大人们坐了一桌，小孩子们另外有一桌。
楚媱本来是跟着楚诺楚衍他们坐在一起，老爷子却特意的让人加了凳子，让她坐到身边去，成为了一众绿军装里的唯一亮色。
楚媱刚开始还挺不自在的，好在几个老人都很和蔼，一点也没有架子，问的也都是一些家常的问题，再加上有原身的记忆在，楚媱慢慢的也打开了，偶尔还能说点俏皮话，逗得几个老人哈哈大笑。
饭后，几个老战友们聚在一起，必定是要喝酒的。楚媱就退了出去。
年轻人是不能喝的，他们等会还要开车，就坐着聊天。
楚诺他们上午发现了个好玩的地方，吃过饭就拉着楚媱去看。
那个地方在后山山脚，是个山洞。
男孩子们生性喜欢冒险，举着手电筒还有手机就往里面闯。楚媱拉着楚诺走在最后。
洞口不大，里面的空间倒是挺大的，就是太黑了，光线照不进来，什么也看不清楚。
楚衍想出个办法，让大家把手电的光都朝上打在石壁上，反射下来的光线能找到的范围就很大了，果然，这样一试立马就亮堂了许多。
石洞不大，腹壁中空，两头较狭窄。
这里之前可能住过人，楚媱看到了一些锅碗瓢盆类的用具，还有个土灶在石洞的正中间，旁边好像是个盛水水洼，里面的水已经结冰了。
楚媱仔细看了看，下面很有可能是活水，依稀看得到一眼泉水正在往外出水。
后面可能是睡觉的地方，靠着石洞最后面石壁的地方杂乱地铺了一层稻草，现在已经沤掉了。
楚诺还在角落里捡了个类似于提着的煤油灯灯罩一样的东西，也不嫌脏，就这么一直拎在手里。
其他人也捡了不少乱七八糟的小东西，有不知名的锈掉的小玩意儿，也有一些看上去很有年代感的东西，还有人捡到了一把看起来异常锋利的小刀，和洞里的其他物品不一样，它看着落了一层的灰，刀身却也没生锈，擦干净了还闪着冷光。
洞里的温度比外面要低很多，进来这么一会儿，楚媱就觉得全身上下没一处热的地方。
看看也没什么好玩的了，一行人就撤了出去。
那个捡到小刀的堂弟被一群男生众星捧月的围在中间，一路走一路研究那个捡来得小刀。
楚诺也跑过去凑热闹，煤油灯也不要了，扔给楚媱替他保管。
回去的时候，家里的人已经走了一半，老爷子的这些战友大都来自四面八方，还有的家离得也远，不能耽误。
楚衍他们一进门就献宝似的嚷嚷道：
“爷爷爷爷，我们发现了一个山东，在里面捡到了好东西！”
一边说着一边跑过去把捡来的东西递过去给老爷子看。
生锈的铜钱还有钢笔，破破烂烂的皮夹，一个已经被沤烂了的笔记本，只剩下封皮还保存着，煤油灯，还有那把锋利的小刀。
老爷子戴上眼镜瞅了一眼就问道：
“你们去后山的洞里了？”
“爷爷你怎么知道？你们也知道那个山洞？”
“胡闹，现在数九寒冬的，你们进去也不怕冻着。”
旁边有人拿起来钢笔和煤油灯一看，感叹道：
“这都是咱们那个年代的东西啊，没想到这么多年，还能见到。”
楚老爷子也看了一眼，淡淡道：
“这可不是咱们那时候的东西，这些东西的年纪，可比我们大多了。”
他捏起那枚生锈的铜钱，又拿起钢笔还有小刀反复看了一遍，才说
“那个住在山洞里的人，是个老教授。”
“教授为什么会住在山洞里啊？”
楚媱好奇的问。
“他得了疯病，发作的时候会不分青红皂白的上街打人，村子里的人都不同意他留在村里，闹了好几回。老教授是个体面人，不想被人赶闹得难堪，趁着清醒的时候，就主动搬了出去，在后山的山洞里搭了个窝。”
“那老教授现在人呢？”
这次是二堂哥。
“死了。”楚老爷子叹息一声，神情似乎有些怀念，“我刚搬来第二年，他就没了。”
“也是个可怜人，生前过得苦，死了连个给他披麻戴孝的没有，还是几个厚道人，偷偷的给他下了葬。”
屋子里沉默了，每次说到生死的话题，气氛总是格外的沉重。
楚老爷子感伤了一会儿，把桌子上的东西都收了起来，
“这些东西你们留着也没用，新鲜两天就没劲儿了，我就收起来了，就当是留个念想。老教授是个好人，活着的时候也没少做好事，可惜好人不长命，偏偏得了疯病，一辈子都是孤苦伶仃一个人。身边连个知冷知热的人都没有，死了也没人知道，好几天了才有人发现。他这辈子过得苦，但愿生前攒下的这些福能让他下辈子能投个好胎。哎。”
随即又严肃道：
“今天就算了，以后不准你们偷偷跑去后山，这次没出什么意外是你们运气好。要是哪天遇到个打猎的猎坑，或者遇上什么毒虫，你们哭都没地方哭去。现在这天气，连个上山的人都没有，就你们胆子大！”
几个男孩子面面相觑，都有些不以为然。
老爷子哪能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冷哼一声，
“都听清楚没？以后还去不去了？”
大家一个激灵，立马齐声道：
“听清楚了！不去了！”
楚老爷子这才摆摆手，放他们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