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戏,即将开锣。
牛大马二两个编外人员,在场子里来回敲锣打鼓。经过陆掌珠的点拨,他们终于学会了什么叫做烘托气氛,什么叫做做铺垫。
断章狗,会挨揍的,陆掌珠暂时没有教他们。
“是谁,让隔壁老王奶奶痛失儿媳妇儿?”
你以为是个隔壁老王的不得不说的故事,那就错了。
“这些可恶的土匪,他们居然抢走了王奶奶养着的唯一的一头猪。那年,王奶奶孙子心爱的翠花,没有拿到聘礼,就被家里远嫁到了凉州府,一对有情人,就因为十两银子,从此天各一方……”
这种棒打鸳鸯,悲悲戚戚的故事,永远不缺观众。
牛大马二已经把气氛炒起来了。
林思源作为当地的过马驿的驿长,屯兵卫,现在县令被撤了,他就是当地最大的父母官。坐在主位。
林眉儿作为师爷,坐在下首,负责记录文书。
另一个负责刑狱的师爷,不显山不漏水的,但是协调事物很有一套。明明是在县衙和主簿的麻烦点上,但是就是能不挨骂也不起眼,丢了犯人时候,没有人问责,犯人抓回来了,也是老老实实的关着,没出任何乱子。
可别小看了这种案子,一个不小心,就是鸡飞狗跳。这种和各方面都有点儿关系,但是背景和手段都不硬的人,最难做。
很容易变成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
不管是什么样的题材的小说,这种人都是个自作聪明的炮灰,没有名姓。很容易被底下反上来的人给剁了,也很容易被自己的上司给牺牲掉。
但是陆掌珠是一个管理者,能做到这一点,已经很不容易了。起码她从头到尾,都没有想要骂这个师爷一顿。
她留心了一下,这个师爷白白胖胖的,眼睛小小的,长的就像个有福气的,这种乱世,大部分都骨瘦如柴,能吃饱的都是地主老爷。所以明家的两个掌柜的,楼胖子和明富强,都是白胖的长相。就算是自己是易瘦体质,也一定要努力地吃起来。
这是面子问题。
胖,就是在炫富。
她看了一下师爷的名字。
呵,就叫:张普通。
这名字,起的也太随意了吧。陆掌珠很想要甩给他一本《圣人言》看看他能不能用半本圣人言治天下。
“带人犯!”张师爷先请示林思源,再请示陆掌珠。两个人都表示可以。
人犯的出场顺序,是张师爷自己安排的。
先上来的,是个小喽啰。
哭天抢地的,就差奔过来直接冲着陆掌珠和林思源两个人叫爹妈了。土匪对于被审问,也没啥经验。毕竟一般的官府,也从来不会打上门去。
他们人多势众,抢一票就跑了,怎么可能会被抓?
顶多在撤退的时候,自己学艺不精,挨了一顿揍。
他们觉得自己的收入,都是劳动的合法收入。
逻辑,就是这么野蛮任性。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不该带着三个兄弟下山去把猪给抢了。当时,花花还在下崽子呢,我还把独轮车也给抢了,把花花给扛上了山,造成了他们母子之间,骨肉分离……我不是人呀,我太不是东西了,过了不到半个月,我就把十多只花花的孩子们带到了镇上来卖掉了,一个卖了四百文钱……”
这个土匪,还挺有喜剧效果的。
观众们全部都哄堂大笑。
男女老少,都伸直了脖子,目光全部被汇聚了过来。
这个人挑选的是真的不错,以这样的形式开始,高开高走。
接下来交代的事情,就很不堪入目了。还放火少了人家家里的房子,把人家的一双儿女也给卖到了隔壁县城区,至今都找不回来。
别看现在的各种宅斗文里面都是动不动就发卖,只是一句话的事情。
事实上,这是一出出的人伦惨剧。
能留在大牢里的土匪,都是身上真的背着案子。
“我会让你,在宣同城,修长城,一直修到你老死为止!凭我林思源,一定说到做到。”林思源把自己划了判的红木牌,扔了出来。
就意味着,这个土匪的结局,已经注定了。
“县官老爷,我求求你,不要让我去宣同城修长城呀!我求求你了,我不想去宣同城呀。我赔钱,我赔钱……”
这个土匪,被吓得屁滚尿流,是被直接拖走的。
但是林思源很帅呀:“你不想受到惩罚,那被你毁的妻离子散的那些人,又做错了什么?本官,就是要还他们一个公道!”
林眉儿看着林思源,眼睛里冒着小星星。
现场,一片热烈,众人纷纷拍手称快。
“就应该让这些人渣去修长城。让他们看看比他们还凶横的人,是怎么欺负他们的。”
出了宣同城,那就是直接和北蛮子干上了。土匪就是敢欺负小老百姓,但是害怕北蛮子。
这一个人的审理,就点燃了这一片的空气。
接下来是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每一个都像是在场地中央燃爆了一个爆竹,充分的让大家体会到了有怨报怨,有仇报仇的强烈快感。
为自己报仇比较爽,但是和大家一块儿报仇,那就更爽了。
接下来,就到了本次公开审的重头戏。
赖家的一群皮,粉墨登场了。
这四个人的出场,特别的轰动。县衙本来就不太大,直接把他们四个人扔一块儿,捆成螃蟹放中间。再加上一段张师爷自己的慷慨陈词,就特别的有看头了:
“乡亲们,是谁把我们一年辛辛苦苦种下来的粮食都给抢走了,是谁把我们的兄弟姐妹都给抢走了?我们明明都是大周人,他们对待我们却比北蛮子还要可恶!”
这又是一个很不错的铺垫。
张师爷,不是个断章狗,但是绝对是一个很不错的铺垫狗。
那八个在一个办公室办公的主簿,原本是不想来的。
“有什么好审的,不就是拉出去修长城吗?土匪嘛,干的事儿无非就是杀人放火。也逍遥快活那么多年了,被抓了不也是正常的吗?”
为首的凉侯家的李主簿,特别淡定,还在看着城里几个销金窟投上来的名帖。
他正打算去,看看有没有好的货色,解解乏。
“不是,这审问,要把之前犯下的案子,桩桩件件的全部都给交代清楚。这马上就到了赖家的四个皮!”
报信的小厮,慌得一批。
“神马?”
八个人现在都很不淡定了。
他们以百米冲刺的速度,直接冲到了县衙大院里面。那个陆掌珠,正坐在旁边的席位上,一边喝着水,一边逗弄着小孩子。
一派人畜无害的温良样子。
天知道,这是在撅了他们的根呢!
“林大人,我看今天的案子,就审到这里吧。事关机密,如果再审下去,恐怕就不是你我能兜得住的。”
李主簿直接要阻止。
“我为朝廷认命的屯兵卫和驿长,有什么是我不能继续审下去的。难道李主簿的意思是,土匪的个人隐私,比我大周的子民的生命财产安全更加重要吗?”
这又是什么样的道理?
林思源开起来嘴炮,也绝对是无敌的。
毕竟,他有着张圣人的无数名言作为底子,厚着呢。
“各位,有些事情,不方便透露。既然土匪已经抓住了,那么大家以后就好好的过日子就行了知道的太多了,对各位自己可不是什么好事。小老百姓,知道那么多干嘛呢?”
另一个孙主簿,也直接杠了上来。
这八个主簿,还不只是自己来的。还带了自己亲朋好友,都是吃饱了没事儿干的主儿。
陆掌珠一眼就凭借着特色认出来了,呵,被柳叶儿浇了一脑袋热油的焦老大,被李三捅了一刀的独眼龙张铁蛋,再加上一个被田妞差点儿砍死的孙大龙。
他们确实是关到了大牢里,但是交了赎身银子之后,就又到了主簿们的怀中。
“人是我抓的,有什么不能是我知道的?我本本分分的做生意,这些泼皮无赖一而再再而三的寻衅滋事,我就不能为我自己说句话吗?”
陆掌珠抱着饺子走出来。
女人,原本是这个弱肉强食的法则中最薄弱的一份子。
如果带着孩子。
孤儿寡母,煞是可怜。
但是陆掌珠怀抱着饺子走出来,饺子随手把手里正在玩的一个沙袋,结结实实的打在了这个主簿的脸上。
而陆掌珠说的一席话,也说到了在场的人的心坎儿上。
大家的情绪,现在就被积累到了一定的点上。
原本没有拿出来的烂菜叶子,全部都在往李家的主簿的身上招呼起来。李家主簿还在喊着:“你们知道我是谁吗,我可是凉侯李家的人,他们家的管家的侄儿的好朋友,是我认下的亲叔叔呀!”
但是没有人鸟他,扔完了一波,他总算是老实了,坐在了一边。
林思源觉得不可思议。
“你对老百姓的力量,一无所知。每个人到了关切到自己的切身利益的时候,都会不顾一切的。”陆掌珠淡然道。
接下来的审问,就很有意思了。
不过谁也没有注意到,居然有人在审问一开始,就派人跑到了凉州府,去告状了。
陆掌珠压根儿就没有打算低调,爱怎么告就怎么告。她原本就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主。这事儿要是观众太少,她反而会觉得是不是自己做的不好。
想要名气,就得特别豁的出去。
只不过,有些人豁出去的是别人的性命,有些人豁出去的是自己的家财。
而她陆掌珠,能豁的出去的是自己的硬实力,以及审时度势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