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自己屋中的锦瑟只觉得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虚脱了，她瘫坐在软塌上，大口大口的呼吸呼着。
熟悉的心痛感跟绝望感像从四面八方袭来的野兽般，快把她撕裂了。
锦瑟紧紧的捂着胸口，仿佛这般，心头那股子钻心的痛感跟压迫感便会消失般。
“这种感觉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的？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没有的？”她喃喃自语着。
“大抵是在知道江禾再也不会回来的时候吧！”锦瑟凄惨一笑，往事更像是不由控制般历历在目。
想当初，豆蔻年华的她最是无忧无虑，旁人只道锦瑟小姐高贵典雅，却不知私下里她是个一玩起来便会不管不顾的疯丫头。
上树折桂花，下河摸鱼，捅鸟窝，偷烧夫子的三字经等等等等，其实缺德的事儿她干的并不比男孩子少。
锦瑟暗暗想着年少的她怕是最表里不一的了，若问锦瑟最擅长什么，她可能会说自己最擅长的便是伪装。
毕竟外人又有谁能猜的到，她静若处子的外表下藏的是一颗躁动的心呢！
“想年少之时，最烦的便是被关在高门大户里，天知道那时的我多想来外面闯荡一番！”锦瑟苦笑：“真真是应了那句少年不知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
如今到了这番田地，才知原来年少之时才是最平安康乐的！
锦瑟思绪悠悠，一颗心仿佛不受她的控制般，那些往事更是如潮水般蜂拥而至。
想那时，京城最赫然有名的四贵便是楚家、朗家，江家跟锦家。
这四大府巍峨不动的坐立在京中四大方位，就仿佛是镇守京城的四大神兽般。
只不过，此时，已然是损了三家。
锦瑟记忆最深刻的便是同楚逸、江禾还有朗元珂一同上私塾的时候。
那时候的楚逸性子淡漠不喜多语，但实则清冷的外表下有着一颗火热的心，朗元珂爱调笑性子好动，江禾则是勤恳严谨的。
她跟朗元珂最是调皮，经常聚在一起干坏事儿，而楚逸总是傲然的在一旁冷眼旁观。
每当她跟朗元珂办了错事，便总是要挨江禾训斥的。
朗元珂见不得楚逸那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便想将他一同拉下水。
儿时，朗元珂不是污蔑楚逸便是躲在楚逸身后怕被罚，楚逸心情不好的时候会在一旁踩他几脚，心情好了便会护上一护。
而自己，面对江禾的训斥总是示弱讨好的那一方。
如今回眸想想，江禾似乎也从未真舍得罚过自己。
一个是上进聪慧又严谨的师兄，一个是活泼好动又开朗的师妹，一个板着张脸高高在上，一个心下敬畏又依赖。
锦瑟总觉得自己跟江禾会产生感情是一件水到渠成的事儿。
也确实如锦瑟想，江禾把自己一辈子所给的爱都给了他。
“可是，你的一辈子太短了啊，短的让我每到午夜梦回时分，便那样的绝望而孤单！”锦瑟喃喃道，一滴清泪缓缓从眼睑滑落了下去。
真正的变故是从江禾跟楚逸一同上战场的时候开始的。
那时意气风发的少年只觉得到了为国尽忠的时候，他们不知道的是，一场黑暗到足以吞噬万人姓命的阴谋正在悄然而至。
在这场阴谋中，锦瑟失去了一切，她的家族，她的尊贵，她的无忧无虑以及她那定了婚约的江禾。
锦瑟没办法在回想下去，她心痛的闭眸，泪水簌簌而下。
就在此时，外头传来轻轻的扣门声，紧接着，周姨那小心翼翼的声音便传了过来：“姑娘，姑娘？”
锦瑟忍下泪水，她深吸一口气后从袖中摸出帕子轻轻的擦了擦脸上的泪痕，这才起身走过去开门。
“怎么了？”锦瑟轻声问道，又恢复了往日优雅而知性的模样。
“我按照姑娘的吩咐，已然将那两个人给打发了，他们还连连向我致歉呢！”周姨回道。
“嗯！我知道了！”锦瑟淡淡的点了点头，人心就是如此，你若一味的谦让，他们便会觉得你好欺负，可你若强过了头，他们又会觉得你不可理喻而强悍。
对于他们那种人最好的办法便是先打一巴掌，告诉他们自己不是好惹的，在给几个甜枣哄着。
锦瑟心里明白的很，像刘员外跟杨员外这种暴发户，典型的商人心态，他们平日里仗着有几个臭钱，撒泼无礼惯了，若一味的对她们隐忍，对方反而还蹬鼻子上脸起来，可若怒斥一番，在随便给些好处，便能轻而易举的捏住他们的三寸。
“姑娘，您真聪明！”周姨由衷的夸赞道，她心里不得不承认，锦瑟年岁虽小，却是极为懂人情世故的。
“聪明？”锦瑟勉强笑了笑，道：“或许吧！”
其实，一年前，自己还是个青涩又无法无天的丫头呢！
人总会在经历了重大的变故后才逐渐变的世故圆滑起来，谁都不例外。
经过了磨难的洗礼后，总归要成长的，在面对同一件事，做法更是天差地别的。
午夜梦回之时，锦瑟总是一遍又一遍的问自己，自己真的变了吗？
其实，她还是她，深处的性子是变不了的，改的不过是一些处事原则罢了。
在磨难下，她慢慢将自己真实的性子隐了下去，将她认为最符合现实的性子拿了出来罢了。
锦瑟有时候会觉得，自己被生活磨砺的少了许多棱角，好像伪装着伪装着，自己仿佛就已经成了这样的人，至于内心处的那几抹性子，没办法保护她，只会让她受伤，与其这般，那就让它永远不见天日吧！
周姨见锦瑟笑的苦涩，只以为她还在为那铁面男子的事情伤心。
周姨瞧着她这幅模样只觉得心疼，自己也是女人怎么会不了解锦瑟此时的难受呢，更何况自己也是从这个年纪过来的。
“男人啊，都是薄情寡义的，信不得，也托付不得！”周姨默默的想着，想当初，她也是个有钱人家的小姐，就像戏本子里演的那样，爱上了个穷酸小子。
当时仅凭着那穷酸小子一句诗，一首曲子，自己便动了芳心，更是不管不顾的随着他私奔了。
坠入爱河的周姨把自己能给的一切都给了他，她原本热切的以为，他们二人会相爱相知到白首的，可谁知用心照顾跟陪伴换来的只有穷酸小子的嫌弃。
嫌从未做过饭的她干家务不够利索，嫌她没了平日可以吸引自己的美丽，嫌她不够善解人意总是为了柴米油盐跟自己吵闹不休。
周姨心里怎会不清楚，这一切的一切皆因为穷酸小子考上秀才了，而是他对户部侍郎家的小姐动了春心。
自此，他便可平步青云，而自己在生活的磨难下逐渐成了他的糟糠之妻。
干家务不利索是因为自己往日里也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姐啊！没了往日可以吸引他的美丽是因为自己省吃俭用的跟着他过生活在不舍的买胭脂水粉跟珠宝衣裳打扮自己啊！整日为了柴米油盐跟他争吵不休，是因为他不挣银子，日子不好过啊！
那时周姨的愁绪很多，生活不够稳定，银子不够花等等。
周姨想过一万种他们会分开的理由，却唯独没有想过是因为他变心了。
以前种种矛盾尚且可以容忍解决，可他变心了，爱上了别人，这些矛盾便会大到让人难以忍受，而自己也成了他最嫌弃的模样。
曾经周姨历尽磨难也要追随的穷酸小子就凭着几句简单的抱怨便写了休妻书。
不知该何去何从的周姨正琢磨着如何回家的时候，竟昏迷在了自己刚收拾好的包袱旁。
待周姨醒来才惊觉自己已经被卖上了花船，而卖自己的正是那个以前发誓承诺会爱护自己一生一世的男人。
而自己被卖的原因更是简单，他需要银子上下打点。
多好笑，明明嫌弃她嫌弃到在多看一眼都是麻烦，却又能狠心的榨干自己的最后一丝价值！
当初爱的时候，周姨觉得他千好万好，不爱的时候，周姨才看清，原来，人可以冷血狠心到如此地步。
直到现在，周姨还觉得他前前后后的差别大到让人怀疑是否是同一个人。
如今，周姨在锦瑟脸上看到的那股落寂煎熬又无助的模样像极了曾在花船上孤立无援的自己！
“女人啊，有时候再聪明又能怎么样，一个男人的心不在自己这里，那再聪明也是枉然的。”周姨默默想着：“女人只有自己强大了，有银子了，才能安心，谁也靠不得的！”
“姑娘，那些会让自己不开心的事就别再想了！”周姨忍不住劝道。
在她看来，锦瑟就跟当年的自己一样漂泊无依、可怜可叹，况且她这个年岁都可以当锦瑟母亲了。
周姨陪伴在锦瑟身边的日子久了，对锦瑟更是生出了别样的感情，她心疼锦瑟，敬畏锦瑟，理解锦瑟，也希望锦瑟能过好这一生，莫要像自己一样，孤苦无依。
锦瑟没曾想周姨会如此说，她有些诧异的抬眸看了周姨几眼，见她脸上是掩也掩不住的关怀，心下不禁微微一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