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舟步步紧逼,终是把何大人逼得到了崩溃边缘,见自己已经退无可退,也就只能感慨自己棋差一招了。
“想必那个被茶水侵的香炉也是何大人精心布置的杰作吧。”
“这,这个……”
何大人此时除了擦拭自己额头上狂冒的热汗,已经做不出其他的举动了。
“你清楚自家香炉的效用,所以就故意把现场伪装成何夫人悬梁之时,香炉被茶水浇灭的假象。
这样你就可以印证自己口中所说的’离家一个时辰’这个关键时间,完美的营造了自己不在场的证明,以为这样就可以天衣无缝的让自己避开嫌疑。”
“那又是为何对自己的夫人起了杀心呢?”季越同此时也是按捺不住想要知道其中的缘由了。
“这个就要当面问问何大人了,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应该是几度心作祟吧。”
何大人听了,也是一脸震惊的样子,自己一直以来对外营造的的形象便是大度亲和,待人亲厚的。
他以为自己的心思没有第二个人会看透,却不曾想现如今竟然被眼前的一个黄毛丫头给戳穿了。
沈舟看他的表情就知道自己所言不差,接着说道:“你与夫人刚刚成亲,也为自己娶得了这么以为貌美如花,贤良淑德的内人感到欣慰。
可你没想到的是,你颇为满意的夫人却是已经心有所属。
你很生气,但是又碍于夫人嫁于你之后,并没有任何越轨之事发生。
你本想凭借着岳父的贪财品行,让夫人有求于你。
这样你便能成为她唯一的依靠,想要通过这个途径来赢回夫人的芳心,却不曾想夫人却始终把你当作外人。
你夫人被黄掌柜逼得走投无路,第一时间想到的却不是你,而是选择冒险联系了那个一穷二白的旧情。人。
你发现之后,很是气恼,但为了维持自己长久一来苦心经营的形象,选择暂且忍气吞声。
直到今日,你恰巧听到夫人在后院与许文良的谈话内容,她不仅跟旧情。人吐苦水,诉说嫁为人妻的煎熬与无奈,还向许文良求取帮助。
这时候你再也忍不下去了,你一个衣食无忧的父母官,都比不上一个什么都没有的穷酸书生。
她即便是嫁给了自己,遇到困难却还是选择求助于一个会饱受非议的外人,你的嫉妒之心被激发的淋漓尽致。
可是,你这么多年来读的圣贤书使你养成的风度,并不允许你用当面向妻子发出质问,甚至于俩人大吵一架这样的方法来发泄自己的情绪。
但你又实在咽不下这一口气,觉得自己费尽心思做的这一切都为他人做了嫁衣,何况这个人还是一个让自己嫉妒的发狂的人。
于是你就利用了夫人对你的那一点儿信任,趁其不备把她掐死,然后又制造了她自己悬梁自缢的假象。
你随后与黄掌柜一道去了县衙找县令大人商议要事,让我们在场的人都成了你不在场的证明。
你精心计算好了香薰燃烧的时间和用量,想必这杯茶也不是一下子就把熏香浇灭的吧,而是选择先把水倒出来,再把香炉放到水上。
熏香燃烧到一定阶段,会有松动,这个时候才会慢慢接触到地上的水渍,慢慢熄灭,正好为你争取了去往县衙的时间。
你带着我们一行人来到府上,又仿佛在无意间引导我们往许文良的身上怀疑,你这个一石二鸟的计策可真是快很准啊!
何大人,我说的有什么地方需要补充吗?”
何大人听着沈舟的叙述,虽是有所偏差,但是也所差无几。
他此时听着旁人把自己的罪恶行径一一道来,就好像是作为一个旁观者亲眼看了一遍自己的所做所为,一时之间连自己都觉得无法直视。
何大人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自己布置的这样完美,竟然还会被识破,忍不住问道:“怎么会,你是如何得知的?”
季越同也是一脸好奇的神色。
沈舟笑笑作答:“其实我也不清楚,这些都是你自己告诉我的。”
“我什么时候告诉你了,哪里有?”
“就是因为你对于自己的计划太过自信,自认为天衣无缝,但也恰恰是因为太过完美,才会让人生疑。
一件自然而然发生的事情,它会让人觉得合情合理,但却很少会让人觉得完美无瑕。
我也不是未卜先知之人,能看到这些也是大胆猜测而已,运气成分居多。”
他想着自己寒窗苦读数十载,終得一日考取功名,有幸得人赏识,做上了父母官,也娶得了温柔贤淑的夫人,本该是一个圆满幸福的结局。
可是自己却一时鬼迷心窍,到头来自己声名尽失,落得个家破人亡的下场,现在想想除了懊悔也没有其他的想法了,恨自己不够坚定,白读了十年圣贤书。
何大人也为自己的行为感到羞愧万分,对自己的想法和罪行供认不讳,事无巨细的一一招认。
季越同看到何大人这般表现,不由得联想到自己,自己也不是一个一清二白的父母官,只是因为机缘巧合之下来到源芜县。
他也是在这里识得了沈舟之后才得以维持了自己心底里的一方净土,若是有一天沈舟遇到了比自己更好的人,自己又该如何自处呢?
季越同看着何大人在对自己的夫人痛下杀手之后,对自己如此深恶痛绝的样子,也是猛地脊背发凉,生怕自己将来会因为对沈舟的感情太深而难以自控。
他不敢想象有一天自己会变成沈舟不认识的样子,还会伤害到她,按照自己原本的性子,想必多半是会的。
他也很庆幸自己能够在京城那片是非之地之外,遇到了沈舟,她也是不受世俗沾染的样子,自己也能够在她的面前做一个同样干净的人。
即便是有一天他们二人再回到了那片是非之地,相信有了现如今的这段共同经历,以后所遇到的人或事,对他们的影响才不至于动其根本吧。
季越同想着想着目光便没了焦点,一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出来的打算的样子,沈舟正听着何大人的自我陈述,不经意间抬头看到的便是季越同这副样子。
沈舟见季越同游离在案子之外的样子,也觉得实属难得,因为季越同绝大多数的时间里都在忙着公事,似乎从未见过他有过什么兴趣爱好。
她这会儿见到正在办案子就跑神儿的季越同,脑子里浮现的画面竟然是自己上学的时候,上课不认真听讲而被抓包的样子。
自己被抓包之后,老师通常都会刻意点一下自己的名字,提醒自己或者把自己叫上讲台做题,想到这些,沈舟也忍不住想要捉弄季越同一把。
但当她走近季越同之后,看到他从一开始的拧眉思考,又到嘴角微弯,仿佛释然的表情,忽然之间就不忍心打扰他了。
沈舟不知道季越同此时的思绪飘飞到了哪里,但当她看着他专注的神情,细微的表情变换,心里却没有好奇,没有追问的念头。
相反的是,她却觉得没来由的心安,就好像她就这样站在他身旁就什么想法都没有了,只要两个人保持着这样的距离,就足够了。
季越同想通了之后,便回过神来,连带着一直注视着他的沈舟也下意识的调转目光,做出一副假装正在认真听何大人自我忏悔的样子。
何大人所做之事的确是难以原谅,但他此时的所言所感却也是令人动容,他也并无其他所求,甘愿认罪伏法。
他唯一放不下的身后事却是自己的夫人能否好好入土为安,所以季越同准许了他可以在衙役的监禁之下,料理何夫人的身后事宜。
何夫人的父亲在听说了自己的女儿悬梁自尽之后,也是着急忙慌的赶来,心里还存着一份侥幸。
他来了之后才发现他人所说皆是事实,除了他尚不了解的事实真相之外。
何夫人的父亲今日虽是染上了赌瘾,但他也就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在他夫人去世之后,也并没有再娶他人。
他来到何府之后,看到自己女儿已经归去,第一个想起来的竟是安慰自己的女婿节哀顺变,这也是何大人不曾想到的,心里此时就更是五味杂陈了。
何大人便在季越同的应允之下,日夜不停来办这何夫人的后事,何夫人的父亲也沉浸在自我懊悔的情绪之中。
他以为是自己欠了赌债,棒打了鸳鸯,这桩桩件件的不称心才使得自己的女儿狠心离去,也下了决心不再去赌。
何大人也为了弥补自己的过错,找来了黄掌柜把自己岳父的赌债还上了,要回了记录在册的账本,并且交给了岳父,也希望岳父能下定决心不再赌博。
何大人在看着自己夫人入土为安之后,自己也写了奏折,主动请辞,并对自己的罪行一一交待,请求对自己按例治罪,也少了季越同治理同级的一个说法。
许文良在得知了自己心爱之人被害死的真相之后,他的病体再也撑不下去了,就在何夫人下葬之后的第二日,便也一并去了。
这件事情这才总算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