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批运送官粮的,有人在与山匪的厮杀中逃了出来,赶紧跑到官府来报信。
沈舟才刚坐下,就看见一人跌跌撞撞地跑进来,顿时觉得心中不妙。
“大人……大人……”那人身上还有伤,还是为了尽快传递消息,没停歇地跑来了。
季越同忙地下去扶住他,“怎么了?”
那人满脸痛恨地说:“大人,我们运送官粮的途中遇着了劫匪,把救济粮洗劫一空了。”
果然,沈舟之前听到小竹说这事情传开了就觉得寝食难安。
“具体如何,说清楚。”
那人详细地描述了那日被山匪打劫的事情,沈舟却是皱着眉头,也不说话。
“行了,我先给你找个大夫把伤口包扎了,剩下的事情我来处理。”季越同扶起那人,准备将人带到里面的屋子。
“大人,是属下们无能,谁知道那山匪那么多,突然一下子全冒出来,咱们的人实在抵挡不过。”那人神情里全是哀伤。
他自己也知道那是老百姓的救济粮,也想着拼命把那批粮食护送回来,谁知道……
季越同拍了拍他的肩,“没事,这并非你们的错,别担心,老百姓那边,我自然会想办法。”
把那人送到里屋之后,季越同的神色瞬间冰冷。
“季大人,我觉得此事怕是不简单。”
山匪一般都只是打劫老百姓的多,什么时候听说还抢官府的粮食了。
“这群人真是胆大包天,官府的救济粮也敢抢!”季越同从未在沈舟面前如此生气,此时他眉毛皱起,薄唇抿成一条线。
沈舟安慰道:“你也别先着急,若是急了,自乱阵脚,可就得不偿失了。”
季越同点头,揉了揉眉间,“怎的最近总是不安生。”
天灾人祸,一同来了。
果然是祸不单行。
沈舟却是想着解决的方法,“季大人,你觉得这批粮食还有找回来的可能性吗?”
一般来说劫匪抢粮都是自己吃的,因为以他们的身份也卖不出去,应该都会运到自己窝里去。
“不知道。”季越同无力地说。
他确实很少遇到这般自己没有把握的事情。
“季大人,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源芜县的山匪,也就那么几处。
听那官兵的描述,人数众多,声势浩大,那想必,就只有麻子那一处了。
季越同看向沈舟,心中也有了猜想。
“沈小姐的意思是,这事儿是麻子干的?”
那麻子自己倒是见过,虽然经常做些骚扰老百姓的事,却几乎不跟官府作对。
这人势力多,自己也没法子一锅端了,只得补偿那些被抢了的老百姓,仅仅是息事宁人而已。
沈舟看向他,“也没别的法子了,总得试试。”
虽然跟土匪讲道理可不是一件明智的事情。
可是眼下也不知道从哪里去凑那么一大批粮食,只得抓住这唯一的希望。
两人决定了便上了路。
麻子的老窝在山上,怎么走也得至少一个时辰。
沈舟累得气喘吁吁,终于到了那些土匪安营扎寨的地方。
门口的土匪拦住两人,凶神恶煞地问道:“你们谁啊?”
沈舟朝那人笑道:“麻烦你去跟你们头子说一声,县令来找他。”
那土匪一看,居然是县令亲自来了,一时间飞快地跑进去。
“老大,县令大人来了,还带着一个女人。”
麻子正在磕着瓜子,一听县令来了,瞬间精神了。
“他们带人了?”麻子不确定地问道。
那小土匪摇摇头,“没有,小的没看见。”
这才蹊跷了,这县令有什么事来找自己商量的。
“让人进来吧。”
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两人进来了,发现这虽然是山上,里面的呈设倒也都不错。
“麻子,好久不见。”季越同朝着座上那人说了一句。
麻子看着季越同,想起两人的第一次见面。
那时他正做着一笔生意,这人突然出来,说是要自己放了那几人。
当时瞧着是个书生,也不大在意。
结果交手之后发现这人身手不凡,怕是平日里只是隐藏着自身的实力,那日也就落荒而逃。
“县令大人,今日怎么有时间来我这地方看看啊?”
沈舟听着他嘲讽的语气,也不跟他废话了,“我们是来找批粮食的。”
那麻子眼睛一转,装蒜到:“这位小姐,你在说什么?找粮食!哦……找粮食来我们这儿干什么,你也知道的,我们这些人可都是舞刀弄枪的,没人种地。”
这人插科打诨的,就是不正面回答那问题。
终于,季越同开了口,“这批粮食,是从州府运过来的。”
只是一句,那麻子就变了脸色。
那日找自己办事的看起来也是个做官的,怎么?背着县令搞这么一出?
“那是派给百姓的救济粮,想必你也知道,最近洪水泛滥,许多农田都被淹了,本官没办法,就写了书信给州府。”
麻子一听这解释,也知道就是自己抢的那批粮食了。
“那批粮食,我确实抢了。”
季越同也知道,这麻子虽然是土匪,却也是敢作敢当之人。
“但是呢,被别人运走了,真不在我这儿。”
沈舟瞧着他的神情,也知道他所言是真的了。
“那何人拿走了?”沈舟追问道。
麻子却是摆手,“这位小姐,想必你还不清楚我们道上的规矩,拿钱办事,至于对方是谁,与我们而言没那么重要。”
沈舟知道,这下,这批粮食怕是找不回来了。
两人离开之后,沈舟瞧着季越同,有些担心,“季大人,这事儿你又何必自责?”
季越同却是没什么精神,“我只是在想,该如何同那些百姓交代。”
沈舟想了想,终于是做了决定。
“季大人,现在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季越同看着她,倒是又重新燃起了希望,“在下愿闻其详。”
沈舟笑道:“也不是什么稀奇法子,只不过,季大人怕是要吃点亏。”
季越同点头,“这又如何?”
沈舟这才说道:“我沈家余粮多,只要我同意了,自然是可以拿出来赈济灾民的……不过,季大人你看,我做了这般好事,你说应当如何补偿我?”
季越同瞧着她一脸精明的样子,无奈到:“只要沈小姐肯出粮,条件你说。”
沈舟笑了,对季越同说道:“季大人,我们沈家与官府每日里也没什么交集,不过就是每逢收税的时候,要见上几面。”
季越同这下懂了,这姑娘在这儿等着自己呢。
不过又如何呢?
她已经是尽全力帮自己了,这点要求,自己还不答应不成?
“沈家免除十年税收,这个条件,不知道沈小姐可满意?”
自然是满意极了。
沈舟本来想的是要个五年便好了,谁知道竟然直接翻了一倍。
“季大人,成交。”
沈舟找管家开放了仓库,运了好些米去官府。
七日一到,官府也贴出告示。
“百姓们,粮食到了,之前受灾的,都可以到这里来领。”官兵招呼着,百姓们一拥而至。
沈舟和季越同瞧着这景象,两人心里都是松了一口气。
“这次还是要真的谢过沈小姐了。”季越同朝沈舟鞠躬,真诚地说道。
沈小姐眼角一笑,“哪里哪里,十年的税收季大人都免了,这个忙我沈家自然是帮了。”
互利共赢的局面,本是最好的了。
“你说什么!”黄成听着线人的来报,气得颤抖。
线人捡起黄成丢在地上的卷轴,战战兢兢地放在桌上。
“小的说……县令大人不知道从哪里又找出了粮食,现在正在官府门口分发呢。”
黄成的眸子瞬间全是寒意。
“怎的,这么多粮食还会凭空跑出来不成!去给我查!”黄成摔了一个茶杯在地上,那碎裂的声音吓得线人一跳。
“是是是,小的这就去查,大人放心。”
待那线人走后,黄成才缓缓坐在椅子上。
季越同,你莫非背后真的有人助你一臂之力?
若是真的有那人,我一定将你们一网打尽!
线人匆匆忙忙地去查了,连忙赶回来报信,“黄大人,是沈家,沈家出的粮食。”
黄成想起沈舟的模样,倒是对那女子印象极深。
长得标致,主要是那眼睛,看着你的时候,感觉就像是在洞察你一样。
沈家,有趣。
两人站在官府门口看百姓领粮,沈舟问到:“季大人,这事蹊跷,您都不准备查一番?”
季越同看着眼前匆匆忙忙的人群,“有这个想法,还不过沈小姐,那麻子是守信的人,怕是不会出卖人的。”
沈舟觉得他有时候简直是榆木脑袋。
“季大人,那么大一批粮食,你为什么非得找麻子,而不找粮食呢。”
季越同顿觉,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沈小姐说的有理,若是那么大一批粮食,自然是要找个地方藏的。”
源芜县像沈家这样粮食朵的人家也没有多少,那批粮食的去处,其实也很好查。
“我就是怕季大人你查了之后,又受不了那刺激。”
季越同笑了笑,“沈小姐,你如今倒是喜欢挖苦我。”
沈舟白了他一眼,“季大人,我说的可都是事实,这事儿你自己去查就是,我可不参与了。”
不参与的原因,自然是因为心中已经有了些答案。
分发灾粮这么大的事情,县丞却不在衙门。
难道还不能说明什么问题吗?
要么就真的是巧合,可世上哪里有那么多巧合?
要么……就是他早知道这批粮食会出事,早早地就把自己置身事外了。
季越同也没再劝沈舟,既然沈舟自己心里有了些什么看法,那想必也是有些道理的。
“在下知道了,多谢沈小姐提醒。”
过了大约半月,那洪水也终于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