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婷话落离开，纪冉看着她的背影久久没回过神来。
她最后那句话让她觉得心里一紧——像我们这样的人，哪怕是苟延残喘、只要一家人都好好活着就行。
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有人用她家人的生命威胁她？
纪冉不由得蹙眉，这件事，似乎比她想象中要棘手的多。
时间过去十多分钟，王婷从对面咖啡屋买咖啡回来，跟纪冉擦肩而过，加快脚步。
“王婷。”纪冉手一伸，抓住王婷的手腕。
原本，纪冉伸手拽她只是想跟她心平气和的好好谈谈，谁知道，王婷却是一声尖叫，手里的咖啡散落掉在地上。
纪冉惊愕，四周几个来来往往的路人朝她们投来了好奇的目光。
纪冉收手，挑眉，“你受了伤？”
她扪心自问，刚才她伸手拽她的力气不大，她的目的只是想提点她一下，也不是非得留下她探讨出什么。
在纪冉的发问下，王婷脸骤红，咬下唇，试图避开纪冉离开。
纪冉眸子半眯了下，上前，蛮横的拽住她，三下五除二，把人塞进了车里。
“你到底想做什么？”王婷尖叫，“你到底是律师还是土匪？你信不信我告你？”
“你告我什么？我救你，你告我？”纪冉轻笑，低睨她的手臂，“这么热的天气，你穿这么厚重的衣服，不怕热？”
“我……我天生怕冷。”王婷结结巴巴，身子不停的往后缩。
蓉城夏天的白天温度一般能达到三十四度，在这样的温度下，还有人畏冷？而且还非得穿这么厚重的衣服？说出来，谁会信？
纪冉身子靠在驾驶位座椅上，挑唇角，“编，你继续编。”
王婷怯意的看她一眼，默声。
纪冉在工作上，是个好不讲情面的女人，拆穿别人，丝毫不会去考虑对方的感受。
后来，就这个问题，周周在一次案件中还问过她，问她这样会不会太狠厉，但是纪冉的回答很淡然——我宁愿她一次性剥开自己的伤疤，哪怕是此刻鲜血淋漓，之后慢慢愈合，也不愿意她长期收这个伤疤的折磨。
有些人，有些事，你要是不逼对方一把，你真的不知道真相到底是什么。
纪冉一眼不瞬的盯着王婷，王婷不堪重压，掩面，‘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纪律师，你何必这么咄咄逼人，你就任由我这样自生自灭不行吗？”王婷痛哭。
“行，怎么会不信？我可以任由你自生自灭，只要是你真的愿意那样度过余生，我无所谓。”纪冉回答，轻蔑的看着王婷笑了下，“只是，你真的甘愿吗？”
纪冉问，王婷没再答，等她哭得累了，红肿着一双眼看纪冉，挽起袖子，把手臂伸到纪冉面前。
王婷手臂上的皮肤，几乎没有一块是完好无损的，每一处都有这样那样的伤痕。
“赵逸打的？”纪冉深汲气，问。
王婷点头，眼眶含泪，“纪律师，我真的是没办法，我不是有意要你难堪的，就算是我不妥协，他们赵家也会逼着我妥协，他们一家子都是恶魔。”
能让一个成年人崩溃成这样，而且，还说出这么不理智的措辞，那该是受了多大的委屈。
见状，纪冉叹气，从手旁的纸巾盒子里抽出一张纸巾，递给王婷，“我今天来，并不是想听你道歉，我只是想知道真相，你放心，这个案子既然你都放弃了，我也没想着深究，我只是单纯的想知道真相。”
王婷擦干净脸上的眼泪，双手紧紧的攥着手里的纸巾，一字一句开口。
原来，王婷当初官司胜利后，他们一家子就准备举家搬迁，离开这个地方，不想，却在去机场的路上被赵家的人截了回去。
赵家人先是把他们一家子带到了赵家，表面看着以礼相待，实际上却是把他们一家子禁锢了起来。
后来，王婷的母亲先崩溃了。
“原本，我以为，我会是我们家先崩溃的那一个，没想到，最先崩溃的人却是我妈，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妈一直以来都是一个特别坚强的人，我从来没想到，她也会有被压垮的一天。”王婷苦涩的笑，边回忆边说。
纪冉闻声低头，“有些时候，崩溃就只在一瞬间，前一段时间，你的事，已经让你母亲心力交瘁了，官司赢了，她以为一切就都过去了，但是她没想到，这场灾难才刚刚开始。”
王婷不作声，纪冉打开车载抽屉，从里面摸出一盒烟，回看她，“抽吗？”
王婷摇头，“纪律师，你教教我，我该怎么活？”
纪冉沉默，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捏着烟盒说了句，“王婷，一切都会好的，你相信我。”
王婷苍白的脸上强扯出一抹笑，“纪律，我很感谢你，为了我的官司，付出那么多。”
说完，王婷下车，纪冉看着她的背影，张张嘴，想说点什么，最终什么都没说。
王婷下车后，纪冉低头，沉思，突然车窗外响起一道猛烈的撞、击声，‘咣当’一声，等她抬头，只看到血淋淋躺在地上的王婷。
发生了什么？
纪冉手颤抖，不多会儿，车窗外乱成一团，警、察、医护人员，嘈杂声一片。
直到有一个警、察过来敲她的车窗，她才反应过来。
“你好，我们刚才调取了附近监控，发现死者出事前曾在你车上呆了将近一个小时，请问，你们俩是什么关系？”
“我曾经是她的辩护律师。”
“那请问你这次来找她是有什么事情吗？”
“询问她一些关于案情的事。”
在警、察提问的过程中，纪冉觉得自己整个人脑袋都是懵的，麻木回答，也不知道自己的回答是对还是错。
最后，警、察看出她状态不对，抬手，在她面前晃了晃，“你好，请您说一下您的姓名，职业，年龄。”
“纪冉，律师，二十六。”纪冉回答，手里的烟盒被她捏到变形。
薛贺正配合其他医护人员在察看病人，忽然发现了一脸茫然应付警、察问话的纪冉，快步走到她跟前，“纪冉？”
在看到薛贺的刹那，纪冉突然间回过神来，扑进他怀里，“薛贺，王婷死了，她就在我面前，活生生的，被车撞死了，是赵逸，一定是赵逸……”
在纪冉说出‘赵逸’的名字后，薛贺下意识的抱紧了她，薄唇贴在她耳边，“冉冉，你是一名律师，你应该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你现在所说的一切，都是不该说的。”
纪冉倏然顿住，在薛贺怀里哽咽。
“纪律师有怀疑的对象？”警、察闻言，落眼在纪冉身上，上下打量。
“警、察同志，她现在受到了严重的惊吓，说出的话真实性有待考究。”薛贺先纪冉一步开口，一只手落在她后脑勺上，强把她按在自己肩头，“什么都别说，你想说的我都明白。”
纪冉微不可见的在他肩膀处点点头，抿唇，窝在他怀里的身子瑟瑟发抖。
约莫在二十分钟后，纪冉起身，情绪已经稳定，转身面对警、察，“警、察同志，很抱歉，我刚才有些情绪失控。”
“没关系，很正常，只是我刚才听纪律师的意思，你似乎有怀疑对象？”警、察怔怔的看向纪冉。
“没有，我刚才只是单纯的出于恐惧，口无遮拦。”纪冉镇定回应。
闻言，警、察狐疑的看她一眼，没多说。
王婷死了，当场死亡，撞死王婷的司机被检验出是酒驾。
那位司机在被警、察带走时意味深长的看了纪冉一眼，还冲纪冉笑了笑，口型——你是凶手。
纪冉，“！！！”
纪冉表面淡定，但是整个人的思绪其实早就乱做一团，她完全不知道她是怎么去的警局录口供，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回答的律所。
全程有薛贺陪着，纪冉混混噩噩的进律师，周周忙不迭倒了杯热水递上前，“纪律，您没事吧？那个消息我们都看到了，我相信不是您做的。”
如果换作平时，听到周周这样的话，纪冉一定会抬头反讽周周一番：你说的那不是废话吗？这种事怎么会跟我有关系？
但是现在，纪冉真的是一点开口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周周看着纪冉这样，就差哭出来，扁扁嘴，红着眼睛退到了角落。
“是赵逸？”赵哲双手插兜站在沙发前，直直看着纪冉，“这件事，你别再插手了，我今天回赵家一趟，把我们俩的关系说清楚。”
“回赵家一趟？你也是赵家人？赵逸是你什么人？你跟纪律除了老板跟员工的关系，还有什么关系？”听到赵哲的话，周周急了，冲到他面前质问。
赵哲没回话，只是怔怔的看着纪冉，等待她的回话。
纪冉深汲气，先是抬头看了眼薛贺，又转头去看赵哲，“我陪你回去，我答应过王婷，会还她清白，就算是人死了，我也一定会说到做到。”
纪冉话落，站在一旁的薛贺皱眉，“我也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