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皇帝开恩,同意了裴诗晚的请求。裴诗晚得了命令立刻回去准备膳食,然后带着一壶酒和一些小菜便去了天牢。
裴诗晚赶到的时候,宋翘正面容安静地坐在角落里,仰首望着窗外的半边彩霞。
“今晚的彩霞也是十分艳丽啊!明日……恐怕就看不见喽!”宋翘笑了笑,然后站起身,走到门口,看着裴诗晚,“想不到最后会是太子妃前来送我这最后一程。”
裴诗晚哭着摇了摇头:“不要说这些傻话,我稍后便去找太子,太子定有办法将您救出去的!”
“不要告诉锦焯!”宋翘眸中掠过一抹紧张,看向裴诗晚的眼神变得柔和,“我相信,我走了以后,你一定能照顾好锦焯的,对吧!”
裴诗晚愣了愣,呆呆望着宋翘:“不,太子心中最是看重你,你在谁也代替不了的!”
宋翘温和地笑了笑,此刻的她如此温柔,可裴诗晚多么希望,她仍是那精神飒飒的宋翘。
“诗晚!答应我,这件事情不要告诉锦焯!”宋翘手穿过柱子,抓住裴诗晚的手腕,略微冰凉的指尖带着重重的力道,仿佛是在恳求。
“为何?殿下在朝中一呼百应,他一定有办法能够救你的!”裴诗晚焦急道。
“不!你不能告诉他!”宋翘抿了抿唇,穿着囚服的她没有了往日的娇艳,一张单薄清秀的脸显得素净淡薄,“你可知,皇上为何要杀我?”
裴诗晚拧了拧眉,面露不解。
宋翘淡然地笑了笑,解释道:“因为十二皇子和丽妃的死,必须得有一个人站出来偿命啊。”
“可他们的死与锦焯无关啊!”裴诗晚有些愤慨道。
“是啊,的确与太子无关,我们相信,可是皇上不信啊!不然……他也不会将锦焯关进大牢了。”宋翘轻轻吐了口气,出声道,“并非只有我们相信就可以的,现如今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了锦焯。”
“这些证据一桩桩一件件都像是有人故意为锦焯设计好的,就算大理寺的案子皇上可以不追究,但丽妃和十二皇子的死已经触及到了皇上的底线,这两条活生生的人命必须得有一个人来偿。”
“若我不死,死的便是锦焯了!”宋翘道。
裴诗晚摇了摇头:“锦焯在意你,你这样为他,就算有朝一日他出来了,也断然不会原谅他自己的,如果当真要有一个人来顶罪,那不如由我来吧。”
裴诗晚想着,倘若真是这样,兴许萧锦焯还能记她一辈子,如此她也死的不冤了。
然而这个想法很快被宋翘给掐灭了。
“别傻了,你当天下人是傻子吗?”宋翘轻轻吐了口气,淡淡道,“能够在宫中来去自如,此人必定是武功高强,这皇宫之内,除了锦焯,便属我的武功最强,你……一个自小读书的闺秀,如何能跑进芷祥殿中杀人呢?”
“我……”裴诗晚想了想,却无奈地沉沉叹息了一声,“是我无用!”
“皇上之所以迟迟不愿意处置殿下,就是因为于心不忍,但又碍于要给西北军总兵一个交代,所以若是我能出来为锦焯顶罪,那便正好随了皇上的意思,如此一来平息了皇上的怒火,日后锦焯仍旧有翻身的机会,你和程嬷嬷也不用再忍受那嘉拂的报复。”
裴诗晚无奈地闭了闭眼,看着眼前面容平静而美丽的女子,心痛不已:“难道真的就没有别的办法了?”
“这案子现下皇上已经定夺了,想必是没有别的路可走!”宋翘嘴角含着一抹淡然洒脱的笑容。
“你……是不是早在昨天去见太子的时候就已经做好这个决定了?”裴诗晚咬了咬唇,仿佛在确认着什么。
宋翘抿了抿唇:“太子……与我认识多年,她是我这辈子最重要的人,我不能让她有事。”
裴诗晚低着头轻轻擦拭着眼泪,然后抬眸认真地注视着宋翘:“我今日得了皇上的允许前来探望,时间上比较宽裕,你可还有什么事要我去做的?”
宋翘垂了垂眸子,苦笑了一下,从袖中取出一块绣帕:“能不能帮我,将这个交给锦焯。”
裴诗晚接过绣帕,知道这是宋翘留给萧锦焯的一丝念想,便也没有多问,将东西接过去便走了。
宋翘望着裴诗晚走远,头轻轻靠在了墙壁上,显得有些落寞。
……
次日,萧锦焯和柳苏宸牢房的门被打开,嘉拂从外面走了进来。
“皇上有旨,宋贵人杀害十二皇子和丽妃一案,太子恐有包庇之嫌,夺去军权,废去太子之位,发往汴州。”
“乐生掩饰罪证,念你护主之心,赐四十大板,发往辛者库。”
萧锦焯来不及说上一句遵旨,立刻抓住嘉拂询问:“你方才说什么?宋贵人杀害十二皇子和丽妃?”
“对啊!宋贵人亲自向皇上招了,现在已经被拉去刑场,准备问斩!”嘉拂冷笑着说道。
萧锦焯忽觉五雷轰顶,整个身子不住地颤抖了起来。
“锦焯!”柳苏宸来不及说什么,便看见萧锦焯疯了一般夺门而去,仓皇奔出了天牢。
柳苏宸担心萧锦焯一时冲动,连忙追了上去。
萧锦焯出了天牢,一路朝着刑场跑去。
“阿煣!你能不能不要去燕京,不要丢下我一个人啊!”
“阿煣,总有一天我要去燕京找你!”
“萧锦焯,你事事都要自己去抗,你一个人扛的下来吗?”
“你是我宋翘这辈子唯一的亲人了,也是最重要的人,我不能不管你。”
宋翘往日里的话语忽然在她耳畔萦绕,萧锦焯的眼泪夺眶而出,宋翘啊宋翘,你装什么伟大,扮什么贤良淑德,我只不过是一个曾经抛弃过你的人啊!不值得你这样付出一切的!
人群熙攘的长安大街,众人只来得及看见一道人影冲撞了路上的行人,宛如白驹一般穿梭过去,没人看见那人长什么样,只是隐约听见那人口中一声声喊着:“翘翘!”
穿过人群,萧锦焯远远看见了刑台之上,一身素色囚衣的女子翩然起舞,一如当初芳绯馆第一头牌的光辉照人,歌声轻轻吟唱,整个刑台之下的行人寂静无声,仿佛在欣赏这死前最后的唯美。
一舞名动京城,一歌唱尽繁华,这个曾经让无数男人着迷的倾城佳人,终究落得这般凄惨境地,而女子面临生死的那份超然脱俗,却是令在场众人纷纷钦佩不已。
行刑的官员也曾目睹过宋翘曾立在高台之上的绝美风采,如今眼瞧着鲜花凋零,唯一能做的便只是让最后再舞这一曲。
“这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一舞终究是要成为那后世的一段不得不说的慨叹啊!”官员叹息道。
“行刑!”
行刑官一声令外,宋翘的舞也戛然而止,她面容平静地被押到了行刑台,目光定格在了远处的萧锦焯身上。
萧锦焯摇了摇头,脚下跃起轻功便要冲上刑台,却被柳苏宸从后面拽住。
“不可以,劫刑场是死罪!不要让宋翘的牺牲白费!”柳苏宸急声道。
“我才不管什么死罪不死罪!我只知道不该是她!她什么都没做!”萧锦焯嘶吼了一声,一转头却见宋翘面容含笑地看向她,口型说道:“好好的。”
说完,宋翘便默默闭上了双眼,那一刻,宋翘只觉得耳边有一阵冷风刮过,一道阴影朝着她逼了下来。
恐惧吗?宋翘攥了攥掌心,那里一片冷汗,原来……面临死亡终究还是会恐惧的。
宋翘想着,脑海里走马观花一般,快速闪现了她的一生。
她这一生起起伏伏,享受了燕京第一美人的美誉,也经历了越上枝头当凤凰的际遇,保护了她此生最重要的那个人,想来……也是满足了。
师父啊,宋翘要来找你了,你可会怪罪我,将千机阁交给了阿煣呢?
对不起了师父,孩儿这就来给你赔罪!
宋翘这般想着,脑海中忽然印出了一个男子的俊朗面容,是戚云巍,那个丰神俊朗、气势威严的庸定王,那个愿为她倾其所有的男人。
看见了戚云巍,宋翘不知为何,心底忽然就不那么害怕了,反而有一丝丝的欣慰。
戚云巍,这辈子我欠你的情,只能等到下辈子来还了。
你要等我呀!
……
“不行!”萧锦焯泪如雨下,挣扎着要上前,然而那大刀已然毫不留情地落下,红颜佳人,血溅当场。
在场众人一阵悲哀叹息,这样美丽的女子,若是她不曾入宫,未得那泼天富贵,只做个平常舞姬,该是多好。
萧锦焯当场愣住,全身所有的力气仿佛被瞬间抽离了一般,她双目无神地望着那刑台,嘴唇似乎嗫嚅了什么,却又说不太清。
萧锦焯脑海一片空白,只剩下宋翘临死前的那一句“好好的”。
好好的……
好好的……
好好的……
萧锦焯一口鲜血瞬间喷了出来,浑身颤抖地倒了下去。
柳苏宸一把接住萧锦焯那摇摇欲坠的身体,口中焦急喊着她的名字,却于事无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