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只有他能明白,萧若荧究竟在畏惧什么,惠妃死了,很快她也会嫁到西峻,之后的东麟便只剩下萧子焕一人。
萧若荧是放心不下她的弟弟。
可是,不管有多不想走,该来的还是会来的。
这场离别终究是不可避免。
公主出城那日,整个禁宫城里人皆出来送嫁,场面是不可一世的辉煌隆重。
宋翘跟在萧锦焯身旁,站在城墙之上望着远处看不见尽头的送亲队伍,却只听见萧锦焯暗中叹了好几口气。
倘若惠妃在的话,也许一切又会不一样了。
而萧锦焯转头看向不远处的皇帝时,却见她那父皇眼中并没有太多情绪,嘴角带着没什么温度的笑容,似乎早就将惠妃这个人抛到了九霄云外。
“宇文承是个不错的人,希望他能善待若荧!”萧锦焯沉声道。
太子妃裴诗晚闻言温婉地笑了笑,宽慰道:“太子放心吧,宇文承也是西峻皇子中/出了名的才俊,既然他选择了三公主,必然会给她一个体面的。”
萧锦焯愣了一下,回头看向裴诗晚,不知裴诗晚此番言论,是在说萧若荧,还是在说她自己呢?
又或者,两者皆有。
是啊,裴诗晚这个太子妃是萧锦焯自己选择的,进宫之后也的确给足了她的体面,可除了这些,还有什么别的吗?
没有了。
还不待萧锦焯说什么,却又听裴诗晚笑道:“对于一个女人而言,只要是嫁给心仪之人,能有一份这样的体面,兴许也该知足了。”
萧锦焯愣了一下,忽然之间有些明白了裴诗晚的无奈,可这世上谁又是顺心如意的呢?
即便是做到了东麟皇帝那样的位置,有些事情也终究难以为之。
萧锦焯闷着头,这下预备什么话也不讲。
禁宫城的城墙很高,可以亲眼目睹那长长的红妆队伍走出燕京城,走入那弯弯曲曲的官道,直至拐进山峦之中,再无任何踪影。
此番一别,他日再见萧若荧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了,皇帝见队伍出了城门便已然离开,老太后有些多愁善感,站在角楼上只感叹岁月如何匆匆,大约是不舍得萧若荧这个小时常常绕于膝前的孙女。
太后惆怅完了,便也回了宫,整个角楼便只剩下萧锦焯、宋翘和裴诗晚。
“这队伍都没了,你还看什么呢?”宋翘好奇地问道。
裴诗晚:“看来殿下也很是不舍三公主的。”
宋翘撇撇嘴:“就算不舍又能怎么样,那萧若荧并不承你情,此番原本皇上是打算由你护送,据说是三公主特意要求让六皇子送亲,这才让咱们的太子殿下得了现如今的这份清闲日子。”
裴诗晚见宋翘这般口无遮拦,萧锦焯却没有丝毫怪罪的意思,心头顿时掠过一抹失落。
只觉得他二人之间十分亲近,而她却像一个外人,终究掺不进去丝毫。
萧锦焯轻轻吐了口气,没说话,转身径直走了。
两位妃子也急忙跟在后面,一道回了东宫。
送亲当晚,宫中摆了宴席,群臣朝宴,歌舞升平。
萧锦焯随便喝了两杯酒应付了一下,便提前回了宫。
此刻相比于外界的喧嚣,东宫显得极为僻静,眼瞧着时间还早,萧锦焯便先去了书房。
走至房门前,隐约听见里面传来一阵奇怪的动静,起先萧锦焯以为是宋翘养的那只小狸花,但她很快便听见另外一个方向上传来猫叫声。
萧锦焯面色一紧,立刻警惕了起来,她抬手迅速推开门来,却见里面有个黑衣人,正在翻箱倒柜地找着什么。
对方见是萧锦焯来了,顿时快速朝着窗户跑去。
可窗户打不开,却见萧锦焯慢条斯理地走进屋:“不好意思,自从上次宫里遭了刺客,我就让人将我书房的这扇窗户从外面钉死了。”
那人见逃不走,立刻发了狠,从身侧取出匕首,刺向萧锦焯。
萧锦焯抬脚一踢,将那匕首踢飞了出去。
那人望着萧锦焯,黑夜之中的一双眸子宛若猎豹。
两人很快缠斗了起来,分不出胜负,萧锦焯几乎可以确定这人就是之前那几次三番要杀她之人。
只不过前几次萧锦焯身上负伤,与对方对战之下落了下风。
不过最近几次交手,萧锦焯倒也没有让对方得什么好。
两人在狭窄的书房里,将桌椅踢的是七零八碎,那人好不容易逮着机会,便迅速朝外面跑了去。
对于这个人,萧锦焯从没想过放掉任何一次抓住他的机会,因为这人太危险了。
南曜的人藏在东麟的朝堂之中搅/弄风云,这本身就很可怕,况且这人很有手段,便是萧锦焯也要甘拜下风。
萧锦焯在靠近乾清宫的时候再次追上了那黑衣高手,交手了不多久,周围侍卫便闻见动静跟了过来。
“这……这不是太子吗?那个刺客……”
“不好,有刺客闯宫!”侍卫们想起了上次有刺客闯进皇宫,皇上罚了御林军不少人。
众人为了避免被罚,这下纷纷拔了剑要去围剿刺客,大有要为上次的被罚报仇的意思。
不过宫中侍卫的身手终究难以抵抗那黑衣高手,三下两下就被撂了下来。
尽管如此,有了侍卫的帮衬,反而给了萧锦焯下手的机会。
那黑衣高手似乎也意识到自己面临险境,攻势越发迅猛了起来,紧接着跃起轻功上了屋顶。
萧锦焯不甘示弱,也跟着上了屋顶,侍卫们上不得房顶,只能拿着佩剑在下面亦步亦趋地跟着。
可那两人跑的快,一群侍卫人多眼杂,跟着跟着就跟没了影子。
这下又只剩下萧锦焯一人了。
那黑衣高手见自己脱离了困境,顿时有些骄傲,对萧锦焯道:“现在你可没有帮手了!”
萧锦焯挑了挑眉:“就算没有帮手,本宫也不怕你!”
说话间,萧锦焯赤手空拳地逼了过去。
两边又是一番打斗,不过那人之前被侍卫们折损了不少力气,此番落了下风。
萧锦焯却依旧很稳当,掌心带风朝着那人面门逼去。
那黑衣高手这次脚下不慎踩空,下盘有些不稳,一时间没来得及接萧锦焯这一掌,慌忙间只来得及挥了一拳,恰好一拳便落在了萧锦焯的胸口。
萧锦焯顿觉胸口一闷,气血上涌,掌刃直接化作一巴掌甩在了那黑衣高手的脸上。
那黑衣高手似乎也有点懵,一时间已经顾不上萧锦焯的这一巴掌所意味着的羞辱感,方才他那一拳是打在了棉花上了?为什么……这么软?
萧锦焯怒目瞪着黑衣高手,眸中显现杀机,这是以前交手过程中萧锦焯从未有过的。
那人仿佛明白了什么,看向萧锦焯的眼神忽然多了几分玩味。
萧锦焯眯了眯眼,心头动了杀机,正准备动手,忽觉口中一股腥甜,鲜血溢了出来。
方才对方一拳刚好落在她胸口,这是受了内伤了。
不过那黑衣高手也未落着好,方才萧锦焯的那一巴掌几乎是使尽了全力,要不了半日,那人半边脸就会肿的老高。
“也罢!今日就此别过!”那人简短地道了一句,转身飞奔向了黑夜。
萧锦焯这次没有追上去,她清楚自己受了内伤,若是现在继续穷追不舍,对她没什么好处。
萧锦焯轻轻吐了口气,伸手摸了摸胸口的位置,转身朝着东宫走去。
大约是因为刺客闹出的动静,这会儿宫中很是喧嚣,侍卫们后知后觉地在宫中加强了守卫。
“殿下!那刺客溜走了?”侍卫们见到了萧锦焯,出声询问道。
“跑了!自行回到各自岗位上,不要把事情闹大引起宫中恐慌!”萧锦焯说道,萧子焕暂时离京,现如今御林军由副首领暂为看管,重要的事情会交由萧锦焯进行决断。
侍卫们点了点头:“殿下您不曾受伤吧?需不需要找个玉辇将您送回去?”
“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即可!”萧锦焯没有说明自己受伤的事情,自己受伤的部位比较敏感,即便说了也不方便示人。
“你们都去吧,不用管我,我自行回宫即可!”萧锦焯忍着胸口的疼痛,沉声说道。
侍卫们应声下去了。
萧锦焯捂着心口,一步一步朝着东宫艰难地走着。
走过宫巷,拐角便进入了通往东宫的回廊,回廊下漆黑一片,没什么人。
萧锦焯背靠着廊下的柱子上,先是重重地喘了几口气,显然觉得走路也有些吃力。
这时,一旁黑暗之中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萧锦焯吓了一跳,正要回头,那人却已然靠近了她,只不过对方没有敌意,双手轻轻扶住了萧锦焯的肩膀。
萧锦焯愣了一下,感受着肩头的那股温暖的力量,忽然之间沉默了。
“你受伤了?”那人浸在黑夜之中,萧锦焯看不清容貌,只是有一种特别的熟悉感。
“你是什么人?”萧锦焯冷声问道。
那人没有回答,一声不吭地将萧锦焯抱了起来,沿着回廊朝前走去。
走至月色下,萧锦焯才瞧见那人脸上戴了面罩,只瞧得见了那双曜石般明亮的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