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儿下了一夜的雨,直到晌午,地上还有些微的潮湿。
开春以后,这天几乎是一场雨一场暖。
阳光很刺眼,空气中有着淡淡的泥土气息。
“听说庸定王今日未曾上朝,好像是昨夜感染了风寒。”大街上走过去的路人和一个卖菜的闲扯,嗓门扯老大。
站在芳绯馆门口等着萧锦焯的宋翘一听这话,心里很不是滋味。
萧锦焯的马车一到,宋翘便着急忙慌地将人从马车上拽了下来。
萧锦焯没了法子,只能被强行拖下车,却见宋翘一脸担忧地问道:“庸定王受风寒了?”
萧锦焯瞥了一眼外面人来人往的行人,似乎都在有意无意地朝着她这边看,萧锦焯丢不起这个脸,拉着宋翘进了芳绯馆,沉声道:“受没受风寒我不清楚,不过早朝确定是没能来。”
宋翘:“皇帝怎么说?是不是不高兴了?”
“父皇还好,没说什么。”萧锦焯想到当皇帝得知庸定王告病的时候,眼神似乎有意无意地朝她这边看过来。
想必皇帝心里清楚,庸定王这是受了情伤。
“皇上当真没有怪罪?”宋翘关心道。
“没有。”这一点,萧锦焯可以确定,就算要怪罪,皇帝也会先怪罪她。
既然皇帝没有说,则说明已经默认这一切,只是不希望事情抬到明面上来。太过难看。
“行了,可以带我去见朱冀了?”萧锦焯催促。
宋翘这才想起了正事,连忙带着萧锦焯从后门走了。
萧锦焯临走前吩咐小福子和小禄子在芳绯馆里等着,她则是跟着宋翘上了另外一辆马车。
“衣服都给你备好,换上吧。”宋翘从角落里取出一身普通男装。
原本去见朱冀就是一件极为隐秘的事情,萧锦焯的衣服又都是从宫里穿出来的,一看就是非富即贵,难免招人耳目,换身衣裳,倒也能够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萧锦焯换衣服的同时,宋翘也换了一套男装,毕竟宋翘现在也算是燕京城里的名人,人人都认识,女装穿去太过惹眼。
正阳楼和芳绯馆的距离不远,两人换完了衣裳不久,便到了地方。
宋翘先跳下了车,萧锦焯紧跟着出来了。
“两位公子,请问可有预订?”门口的店小二问道,这正阳楼晌午的生意正好,不提前预订,八成是没有位子能坐。
宋翘摆了摆手:“我来找人。”
楼上包厢,门打开,却见里面坐了个蓝衣公子,五官长得很是周正,虽说乍一看不那么惊艳,却给人一种精明的气质。
“宋翘?”那人一眼认出了宋翘,眼中似乎还有点不大相信,“你怎么扮成这副模样?”
宋翘摆了摆手:“别提了,近来燕京关于我的传闻,你应该有所听说。”
朱冀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原来抛弃了庸定王的人真的是你?我还以为只是同名同姓,你这丫头现在可以啊!”
宋翘一拍朱冀肩膀,不耐烦道:“少取笑我。”
“哦对了。”宋翘只顾着说话,倒是忘了介绍身后的萧锦焯,这会儿想了起来,方才将人拉到了跟前,“这就是我在信中与你提到的,太子殿下。”
萧锦焯微微颔首:“朱公子好。”
“草民拜见太子殿下!”朱冀虽是个经商的,但基本的礼数却也十分周到。
“出门在外,不必客气,朱公子快快请起!”萧锦焯连忙客气道。
朱冀上下打量着萧锦焯,眼中似乎带着一丝惊叹,“殿下一表人才,不过倒与我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萧锦焯手上做了个“坐”的手势,脸带笑意:“那朱公子觉得,本宫该是怎么样子?”
朱冀:“都说太子殿下骁勇善战,在下还一直以为太子是个高大勇猛的形象,今日一见……果然是人不可貌相。”
“殿下有所不知,这位朱公子与我是旧相识了,早些时候咱们千机楼与天涯商会有些生意上的来往,打那时候起,我们两边就一直在保持联系。”宋翘简单介绍了一下。
朱冀也笑着附和,看上去很是亲切:“是啊,我记得那个时候,宋翘还是个八九岁的孩子,这次见面都已经长这么大了。”
萧锦焯默默瞥了宋翘一眼,难怪这宋翘说约人就约人,原来是和这朱冀是旧相识,她原本还好奇,这朱冀怎么就这么容易相信了。
“唉,奈何我那妻身子不适,我一直长年留在黎阳老家照顾她,商会里的许多事情都交给了手下打理。”朱冀说到这里,眼神中/出现了一抹无奈。
萧锦焯闻声,不由得多关心了一句:“朱夫人如今身体如何?”
“大夫说她身子亏的很,若无天山雪莲,恐怕……”朱冀不想说下去了。
萧锦焯和宋翘也明白了。
四周一下子变得安静下来,半晌,萧锦焯先打破了平静:“天山雪莲可以给你,不过也希望朱公子答应我几件事。”
朱冀眼中满是诚恳:“只要太子能救我妻,别说几件,就是百件我也答应。”
萧锦焯摆了摆手:“你且先听本宫说完,再做定夺。”
“其一,这天山雪莲是本宫从宫里偷出来的,还请朱公子不管任何时候都要帮本宫保守秘密,不得向任何人提及本宫。”
朱冀点点头:“这是自然,毕竟殿下也有殿下的顾虑,这个在下一定会遵守。”
萧锦焯竖起两个指头:“其二,我需要天涯商会与各地官员之间的税收账簿。”
“这……”朱冀眉头皱了起来,看上去很是为难,“太子殿下有所不知,咱们在商言商,想要在东麟这片地盘上做生意,各地官员都需打点到位,倘若我交出账簿,便等同于将各地官员都出卖了,那我这商会在东麟将寸步难行。”
萧锦焯沉默下来,一时间没说话。
宋翘适时地出了声:“我和太子都明白其中利害,所以朱先生要想清楚了,这商会和妻子,只能要一个。”
“这……”朱冀看了看沉默不言的萧锦焯,又看了看目光从容的宋翘,面色沉了下来,这天涯商会并非他一个人,那是前人一代一代传下来的心血啊,岂能毁于他一人手中?
可若是选择了商会,他那妻子便会必死无疑了。
“只要能救我妻,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朱冀眼睛一闭,似是下定了决心。
“爽快!我宋翘就喜欢你这种爽快人!”宋翘一拍大腿,转眼对萧锦焯使了个眼色。
萧锦焯一脸服气地瞥了一眼宋翘,然后对朱冀道:“其实,事情也并非你想象的那么严重,本宫只是想从中寻找户部胡乱收税的证据,而非清除东麟各地贪污的官员。”
所谓水至清则无鱼,官场也是一样,怎么可能指望所有官员都是清正廉明的?
原本,萧锦焯也没想搞垮天涯商会,只是想从此事看看朱冀此人人品如何,倘若他为了钱财置妻子的性命于不顾,那么萧锦焯也绝不会和这样的人合作。
“户部的案子一直都是父皇的心腹大患,至今没有定夺出个结果,本宫想从你这里着手,看看能不能找到些许。”萧锦焯解释道。
朱冀脸色瞬间有所好转:“太子的意思是,天涯商会不会有事?”
萧锦焯点点头:“本宫可以担保商会无事,只要找出户部滥用职权的罪证,之后所有事都将与天涯商会不相干。”
朱冀松了口气:“这样,我也放心了。”
萧锦焯转眼对宋翘使了个眼色,宋翘递了个盒子出来:“这是一半的天山雪莲,还有一半,等到账簿到手再给。”
朱冀接过盒子,迫不及待地想要打开,却被宋翘制止了。
“天山雪莲需要密封,回去后再打开吧,免得影响功效。”宋翘提醒道。
朱冀点了点头,眼中很是激动:“多谢太子,还有宋翘丫头了,我代我妻子谢谢二位。”
“账簿这两日我便会派人从东麟各地送往燕京,最迟七天,账簿便会交到殿下的手中。”朱冀允诺道。
“朱公子为人本宫信得过,本宫等着朱公子的好消息。”
两边相谈甚悦,一起用完了午膳,方才散场。
“听说太子即将要纳宋翘为侧妃,这丫头福气不小啊!”临行前,朱冀不忘打趣了一句。
纳侧妃一事不能提,一提宋翘一准不高兴,她立刻摆了摆手:“别提了,这事儿就是瞎猫碰上死耗子,我就是那瞎猫,她就是那死耗子!”
死耗子萧锦焯愣了一下,随即看向一脸不明所以的朱冀,尴尬地笑笑:“朱公子别往心里去,宋翘正和我赌气。”
朱冀立刻点点头,表示理解,谁家女人不这样?
“宋翘虽然脾气倔,但心地善良,殿下往后多包容便是。”朱冀像个老大哥一样。
宋翘撇撇嘴,不乐意:“朱公子这是帮我还是帮太子呢?”
“你这脾气,也就是太子这样性情温吞之人才能忍得了。”朱冀到底是经商的,看人很准。
宋翘更是不以为意:“就她这冷冰冰的,还温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