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府也是拼了,几个粗嗓门大汉轮流喊话,约莫一个时辰以后,里面终于传来了崩溃的声音,“你们骗人!”
“不可能这么好!要是真有这么好,我们青城怎么还有穷人!”
“说得对!我就是走投无路才来看守药库的,你们不要喊了!”
“再喊我就火烧药库了!”
此话一出,知府急火攻心,差点晕厥过去。
师爷赶紧让人给他搬了一张椅子过来,“先停一会儿。”
喻楚离看向封戟,“你不是说可以吗?”
封戟仍然胸有成竹,“别急。”
喻楚离突然想到什么,如醍醐灌顶一般,眼睛亮了亮。
急什么,才一个时辰,要是吃得饱连肚子都没饿,怎么可能体会到那种漫长的死亡感觉。
无云给师爷解释了几句,知府总算又平静了些。
大概是好不容易盼来了希望,又马上陷入绝望,又给了一点点希望那种大起大落的感觉,让他整个人一下子像是老了许多,面无血色。
安静了整整一天,等了整整一天,没人“打扰”里面的守军,喻楚离甚至叫厨娘就灶锅和食材搬到这里来,还故意把锅铲敲击铁锅的声音弄得很大声,就连切菜都像是在剁菜板。
炊烟袅袅,天黑时,食物的香气在空气里弥漫。
喻楚离带头,让人拿了酒来。
知府明知喻楚离的计划,还是叹气,一个劲的皱眉,问喻楚离什么时候才能把人引出来。
喻楚离没法给他一个准确的时间,被问烦了,怼了他,“大人,您若觉得我们太慢,可以自己想出一个好办法来。”
知府顿时不敢说话。
酒被抬来了,喻楚离故意洒了许多到药库门口,派人往里面扇风。
要不是忌惮里面的人狗急跳墙放一把火,她还想烧点辣椒粉往里面扇。
饿了一天,里面的人终于受不了了。
“别在外面煮东西了,谁再煮东西我就一把火烧了药库!”
“欺人太甚,明知道我们还没吃!”
喻楚离走到那几个喊话的汉子身边,低声道,“好好说,只要他们出来,好酒好肉都是他们的。”
几位喊话的汉子卖力的、又刻意装温柔的语气有点滑稽,喻楚离差点没笑出来,只是笑着笑着,眼睛有些涩。
都不容易啊!
但他们都如此卖力了,依然收效甚微!
封戟走了过去,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死都不怕,还怕给自己一个机会?宁可死也不给自己一个机会,又蠢又自私。”
喻楚离明白过来,配合封戟接话道,“蠢是被人当枪使了陪葬都不自知,自私是明明有机会可以活着,还可以活得更好,照顾家人,却不愿意去抓住这个机会!”
“估计啊,人家只是吓唬吓唬我们,其实他们怕死的!不然怎么不敢出来给自己一个机会!”
封戟最后一个字话音落,门突然被拉开,一个满脸横肉的壮汉粗吼道,“老子死都不怕,还怕个鸟!试试就试试!反正都是死!不如死前做个饱死鬼!”
说着往厨娘那边走去,扛起一锅肉就地坐下就吃。
有了第一个人,就会有第二个人,约莫十几个人围在一起吃肉。
喻楚离给了无云一个眼神,后者会意过来,走到师爷面前,让他去准备更多的食材,怎么着也得先哄着,至于剩下的,就看知府的态度和决定。
知府却快师爷一步吩咐下去,这会儿见门打开了,有人愿意妥协,他总算恢复了点精气神,眼睛都亮了许多。
有人伸个脑袋往外面探,见一帮人吃得好好的,忍不住了。
陆陆续续有人往外跑,约莫一百多人。
药库院子坐不下了,知府便让人把锅支棱到外面,在大街上当街煮肉。
他只想解决眼下,走一步算一步,至于以后,以后再说。
师爷把带头的叫过去,让他认一下人,还有多少没有出来。
无非是他们离开,师爷等人拿药的事情,带头的吃饱喝足了,又看到了希望,倒也配合,告诉师爷还有二十三个人没有出来,这二十三个人有前科,都是之前在逃的罪犯。
师爷为难了,不追究罪犯的责任说不过去,要不先把人骗出来?
他这样跟知府商量,后者同意了。
但里面的人警惕心太重,汉子们把嗓子喊哑了,里面都无动于衷。
天完全黑了下来,吃饱喝足的人陆陆续续回看家,药库院子又安静下来。
封戟和喻楚离回马车上休息,至于知府,爱咋咋地。
半夜静悄悄,药库大门探出一个脑袋,先是往之前厨娘煮饭的地方看了一眼,又探出半个身体,看看四周没人,飞快的跑了出来,往锅那边跑去。
因为喻楚离他们来得突然,这帮人根本没时间准备粮食。
但火油他们早就准备好,就担心有这么一天到来好同归于尽。
他才到锅边,突然从黑暗的地方钻出一个人,一把拉住他。
“快点火!”那人往里面喊,“我被抓住了!”
抓住他的是无云,显然他没预想过事情会如此发展,连忙喊了一声,“别激动,我以为是哪来了贼,你若想吃,只要愿意出来,随意吃!”
药库里面有杂乱的脚步声,但不见点火,无云松了一口气,语气放松了许多,“其实知府大人一早就决定了,只要你们把药材拿出来,就是大功一件,可以将功补过,过往不咎,但估计你们这帮人的福利没了,之前那帮人还可以享受知府大人帮忙找点活干,养家糊口。”
无云一副好可惜的样子,跑出来的人沉默了,拿着碗一动不动,任由无云帮他盛饭,坐下来狼吞虎咽。
无云的话很大声,里面的人能听到,都注意着外面的动静呢,这会儿见先跑出来的有饭吃,哪里还能忍住,又有两人跑了出来,“我饿了!我快饿死了!我不行了,我要吃饭!”
知府睡不着,一直都在附近,见状走了过来,亲口承诺,“若你们能帮我把药库里面的药材弄到手,我答应你们一定不会追究你们以前的过错,但以后不能再犯了。”
这话实诚,直接什么都不追究有点假,三人低着头沉思,又相互给了其他人眼神,似乎在商量你们打算怎么办?
然后三人齐齐点头,“我愿意帮你们把药材弄出来,我知道那个人躲在哪里,不过这样还不如我们进去一点点的把药材搬出来,反正他也拦不住我们。”
“这才是我青城的好男儿!”知府冲他竖起大拇指,“冲你这句,我也能替青城老百姓感激你,将功补过,怎么也不会追究你之前的事情。”
这话让三人放了心,“等会儿我去试试,看能不能说服他们,大家一起搬药材。”
知府又冲三人竖起大拇指,“好样的,就冲你这态度,我都有理由怀疑你以前有前科是不是被冤枉的!”
高帽子一顶接着一顶往上戴,不得不说,人都喜欢听好话,那三人走路的脚步声都大声了许多,非常得意。
知府不知他进去说了几句什么话,再出来时身后带着十七个人,每一个人都抱着一袋药材,交给知府。
“好!好样的!”知府激动得热泪盈眶,“这是大义!我替青城人们感谢你们!”
终于有人开口,“大人……我们惭愧!”
“好了过了,以后不要再犯。”
若之前他还想过等这件事结束以后,就思考思考,用其他办法悄悄让这二十三个人消失。
但此时他觉得想法龌龊了,其实这二十三个人当中,这二十个人还是好打发的,唯独还在里面的那三个,其实是最难的,偏偏他又不敢去打扰喻楚离说这事。
只能慢慢等到天亮。
喻楚离懒洋洋的打了一个呵欠,下来马车这才能懒洋洋的伸伸懒腰,看向知府那边。
半个晚上不见,这位知府大人看起来又憔悴了不可。
喻楚离简单的梳洗之后往他那边走过去,“大人。”
“王妃娘娘您醒了。”知府回过神来,“我一晚上没睡,最终有二十个人出来了,帮我们搬了一些药材,您能去看看,到底哪一种能用吗?”
“你们有大夫,让他们去看,他们知道。”喻楚离没打算管。
方子早已公布,人尽皆知之事,大夫自然知晓,她实在累到不愿意去管了。
封戟淡漠的眼神在知府身上掠过,后者只觉得脖子发凉,连忙往后退,“是我糊涂了,我这就让人去安排大夫。”
威逼利诱、喊话都无法让那三个人出来,喻楚离陷入沉思,到底什么样的经历才能让他们如此的警惕,谁也不相信。
喻楚离去药库门前试试,“我知道你们就在门口偷听。”
“机会只有一次,若抓住了,可以回家跟家人团聚,还有人管你们的未来,说不定能谋得一份好差事,累是累了点,却不用担心今天担心这样明天担心那样,可若抓不住,你们所认为的同归于尽是不存在的,两天以后我就能从其他地方把药材调集过来,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一听说喻楚离能从其他地方调集药材过来,门口吱呀一声打开了,一个干干瘦瘦的小男孩率先在了出来。
他的眼神太过犀利,带着杀意,乍然一看,喻楚离便看穿了,别看他好像年纪小,双手却早就沾染鲜血,弱弱的喊了一声,“可以给我一点吃的吗?我不想死,我还有仇没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