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鹿歌笑了笑:“不愧是你。”
顿了顿,白鹿歌还是觉得话在嘴边有些忍不住了,遂试探着问道:“我听说你以前对一个女子……”
才刚开了个头,一个宫女就忽然跑了过来。白鹿歌只好又闭上了嘴。
“少主……”那宫女看了白鹿歌一眼,犹豫着没有开口。
“说。”
“被扣押的那些人的身份查明了。都是随使团前来的游商,并非私兵!”
“确定?”
“千真万确!”
霍麓展垂眸思索片刻,转瞬间脑中闪过一道锐光。
“你现在立刻让芳姑他们截住定衡王,绝不可让他走出笙央。”
那宫女应了声“是”,随即快步奔向宫外。
霍麓展当即转身:“叫上白朔邪,去寝宫!”
白鹿歌一时没能回过神来,但还是飞速跟了上去:“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适才殿中刺杀,可是牵动了宫中多处的卫兵?”
“对啊。”
“此为调虎离山!”
白鹿歌大惊,脚下顿如踩了风一般冲进殿中,拉上白朔邪和一众留守源乐宫的禁军飞速赶往奕峦的寝宫御辛殿。
说是调虎离山,其实也不然。因为这殿中刺杀也是处心积虑的手笔,目的就是力求真实轰动,吸引所有人的目光,让人无法察觉这是调虎离山之计。
毕竟若是草草了事,根本无法蒙骗过满殿聪明人的脑子。就连霍麓展也是在得知那些被当作私兵抓起来的人,实则是拓跋骋特意安排的尤夷游商的时候,才惊觉过来。
这些游商的出现,正是为了转移城中禁卫和觅星阁暗探的视线。真正的刺客早已在这些游商的掩护下潜入了宫中。只待着殿中席散,众人余悸未消放下警惕,只想好好回家泡澡睡觉的时候再动手。
而此时,定衡王和拓跋骋都已经出宫,只待宫中大乱,再率兵杀入,一举夺位。
“做了这么多,那殿上对峙了这么久,竟然只是为了让我们放松警惕,调虎离山?”白朔邪有些不可置信。
白鹿歌忽然想起那日再帐中,拓跋骋所说的一句话——“若要成事,就不能怕麻烦。”眼下正是如此!
众人飞速赶到御辛殿。刚推开殿门,就见殿中侍从宫女都已倒地毙命。
“来晚了?”白鹿歌心道不妙。
“还没有。”
殿中深处隐约传来打斗之声。白朔邪只觉脑中一阵嗡然,拔枪如龙,腾步猛地冲向内阁。
他一脚踹开内阁大门,举目便见奕峦君已被一众刺客团团包围。奕峦君手持长剑,还未来得及换下的冕袍上已染了血。他将王后吕氏护在身后,挥剑堪堪挡开一人的刀刃,但紧接着,另一刺客却挥刀直逼他咽喉而去!
“君上!”
白朔邪挥手掷枪,白翃枪如贯日长虹,千钧一发之际将那刺客当胸刺穿。众人一拥而入,将这群刺客连连逼退。
这伙刺客显然比在殿中行刺的那伙叛军冷静得多,身手也更为高超。一番交手下来,自成一阵且战且退,寻觅脱身之机。但殿外迅速传来了其余禁军赶来的脚步声,众刺客心惊,迅速收招后退数步。
白鹿歌大喊:“他们要自尽!”
白朔邪抡圆了胳膊,倒转枪身将白翃枪横扫而出。“嘭”地一声打在两名刺客的脸上,打得两人血牙横飞直翻白眼,倒在地上昏死过去。而其余刺客都已咬破了口中的毒囊,转眼间都浑身抽搐,七窍流血地倒在地上没了声息。
“没死吧?”白鹿歌担忧道。
“死不了,留了手。”
吕氏的哭喊声忽然在身后响起:“君上!君上您醒醒啊,您看看臣妾。快去传太医,快传太医啊!”
几人转过身来,只见奕峦君已是面无血色。一道手掌长的剑伤横亘在他的腹部,正汩汩地往外涌着鲜血。霍麓展立刻上前,替奕峦君点穴止血。
“别动,先将人放于地面躺好,切莫擅动腰腹部位。待太医来后再做诊断。”
吕氏哭得梨花带雨,连连点头不敢再动。
一听说是君王遇刺受伤,整个太医令是倾巢出动。一群须发花白的老太医拎着药箱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转眼间就将整个御辛殿围了个水泄不通。
白鹿歌等人在内殿外焦虑地来回踱着步子,心里只期盼着奕峦君可别因伤重而亡了。这不仅是为大计,也是为他们自己。因为奕峦君一断气,他们也会跟着人头落地。
从午夜一直等到了第二日日出时分,殿中紧张的气氛才总算缓和了些许。
太医们陆陆续续从内殿中撤了出来。白鹿歌立刻上前问道:“怎么样太医,君上情况如何了?”
“外伤虽深,但并未伤及脏腑。我等已为君上止血缝合,煎药内服过了。君上正当盛年,年轻力壮,并无大碍。”
白鹿歌拍了拍自己的胸脯:“那可太好了,君上若无大碍,那就算我们也无大碍了。不然我这么年轻,恐怕真要随君上去了。”
白朔邪眼角抽了抽,暗地里揪了白鹿歌一把。
“掐我作甚,本来就是嘛。君上若有个三长两短,我们活着还有何意思啊。自然是一并陪葬算了。”
霍麓展问道:“君上醒了么?我有要事禀告。”
太医为难道:“君上虽醒了,但尚且体虚……”
正说着,老内侍就迈着碎步走了出来:“丞相大人,旌宁将军,襄秩钦使,君上传你们进去呢。”
“这下可好,都不用求见了。”白鹿歌搓了搓手。
三人跟着老内侍走进了内殿中。此时这寝殿里已被清扫得干干净净,楠木案桌上放了一鼎香炉,袅袅青烟沁人心脾。正是凝神静气的白梨香。
偌大的寝殿四面透光。楠木根雕摆放在殿室中央,玉樽琉璃恰是素雅淡然。几幅精美的字画裱挂在墙头,有泼墨挥毫感概山河大好的豪迈诗词,有柔婉动人的美人篦头画卷。
那一轮皎月悬于画中,被画卷中的一汪清泉荡碎。好似下一刻,这皎月清泉就要从画中流出来似的。
三人俯首行礼:“臣等叩见君上。臣救驾来迟,请君上责罚!”
“都起来吧。”
吕氏整整一夜都守在奕峦君的床榻边,一双美眸哭得像兔子眼睛一样红。眼瞧三人立在殿中,她便站起身来,对着三人行了个屈膝礼。
“诶诶诶使不得使不得!”白鹿歌赶忙将吕氏拦住。“王后岂能对我们几个臣子行这般大礼,您不会是行完礼,就要治我们一个大不敬之罪,把我们给砍了吧?”
奕峦君倚在床挡上,闻言便忍俊不禁地笑了出来。但这一笑,却牵扯得伤口一阵刺痛,眉头又皱了起来。
“君上……”
“无妨,小伤而已。”
奕峦君安抚地拍了拍吕氏的手背,眼底尽是温柔。
“寡人与他们还有事要谈,你先下去吧。也该好好歇息了。”
吕氏心疼道:“君上刚醒,切莫勉强身子。臣妾不累,就在殿外候着,若有何事传唤一声就好。”
奕峦君点了点头,目送吕氏出了内殿门去。
其实奕峦君给白鹿歌的印象,一直是一个温润如玉,谦谦君子的模样。那一抹柔和的宽眉,衬着一双黑玉似的双眸,好似随时随地都带着一丝温柔的笑意一般。即便是现在被人刺伤,他都能忍着疼痛来宽慰他人。
即便是回想起年少时,她跟北昌和安九鸣二人矛盾频发。若是奕峦君在一旁,都会十分礼貌得体地化解窘境。故而一直以来,白鹿歌对奕峦君都抱有一种好感,觉得与他相处,丝毫没有与其他王孙贵胄那样的距离感。
而眼下,奕峦君身为君主,却并未专宠妾妃。而是对吕氏如此温柔看重,甚至在生死攸关时,还能护着吕氏,这于天下君王来说何其可贵啊。
如此想着,白鹿歌更觉奕峦君人品可敬。
白鹿歌笑道:“君上待王后之心当真是羡煞旁人,怕是天下女子都如此期盼自己的夫君能这样对自己呢。”
“钦使如此说,莫非是有成家的念头了?是要随佰邑王远赴尤夷么?”
“没有没有。臣不想成家,一个人正好乐得自在,还能整日瞧着咱们大瀚的这么多美男子,何乐而不为?”
白朔邪皱了皱眉:“君上面前,好好说话。”
奕峦君笑道:“无妨。殿中就我们四人,大可放轻松一些。芷鸢这个性子,倒让寡人想起了百战侯来,这谈吐言辞,竟是一个调调。”
霍麓展的脸色微不可见地绷紧了些许,他道:“君上,昨日的两次刺杀,来龙去脉臣已查清。”
“真是王兄所为么?”
“是。”
奕峦君的脸色明显暗淡了下去。
“本以为只是一番误会,不至于演变成手足相残的局面。却没想到真是如此。”他沉叹了一口气,眸光转而锐利起来。“人在何处?”
“已被截住,并未来得及与佰邑王再度交汇。眼下人已在殿外。那两名刺客已押送廷尉署,交由廷尉处置了。”
“传定衡王入殿。”
老内侍前去通传。不多时,定衡王便在殿外卫兵的注视下缓步走进了殿中来。他身上还穿着昨日宴席上穿的那身华贵元袍,甚至走路的步伐都依旧坦然自若。
他恭恭敬敬地跪地叩首:“臣兄,叩见君上。”
白鹿歌转眼狠狠盯着定衡王,眼里飞出的刀若能伤人,怕是早已将定衡王给扎成了刺猬。
她阴沉地笑了笑:“定衡王好手段啊,难怪明知千难万险,都要对君上下手。抓到您的把柄可真是不容易,事到临头还差点儿让您给溜了。高,实在是高啊!”
定衡王扫了白鹿歌一眼,淡道:“本王所做,皆是为了大瀚,问心无愧。只是心中大义不同,与君上背道而驰。如今事败,甘愿领死。”
“大义?”奕峦君有些不可置信。“王兄与寡人本是兄弟,虽非同母所生,但却也流着父王的血脉。若真是大义相悖,王兄何不直言?又何以要将寡人置于死地,将你自己置于绝境?”
“我身处绝境无妨,既走这一条路,便未想过还能回头。若非你咄咄逼人,我又怎置于非要杀你不可?杀你,只是为了拨乱反正,将这王位归还于本该拥有它的人手中。篡位夺权的人并非是我,而是你奕峦!”